長江:墨管與喉嚨

商澤軍

很多的詞匯在這條水面前

都會暗啞

所有的比擬在這條水面前

都顯得蹩腳

人類一張口

這條水就會發(fā)笑

即使發(fā)笑

作為一個詩人我仍要張口

我想

如果把它比成一管墨

那墨錠一定是唐古拉山

就像我們在書房

常會看到的那樣

一只手氣定神閑在研墨

那南部中國

就如尺幅闊達(dá)的宣紙

哦

為了不讓這張宣紙卷角

那就有幾個

鎮(zhèn)紙

在紙的上方是冰川

然后依次是

宜賓、瀘州、重慶、岳陽

武漢、安慶、蕪湖、南京

張家港、鎮(zhèn)江、上海

這鎮(zhèn)紙

是掩映在墨色里的

墨分五彩

紅的給了花朵

綠的給了萌芽

黃的給了落日

青的給了春江水暖時候鴨子的屁股

那最濃重的一點墨

是畫的一個驚嘆

是一只只

水汪汪的眼睛

那驚嘆

就是最黑的瞳仁

這條水有時是高亢的

有時又安靜如眠

有脾性時就驚濤拍岸拍桌子罵娘

羞澀時

就小聲喃喃

我想把它比成一條喉嚨

那遼遠(yuǎn)的高地雪域

是共鳴箱

那丹田氣總噙在地心

這喉嚨

有最滋潤的方言

從格老子到阿拉

這喉嚨既會說數(shù)字1234567

也會把數(shù)字轉(zhuǎn)化成

大地上的哆來咪發(fā)嗦啦

它把碼頭、茶樓、村莊、扁舟、煤炭

市聲、油菜田都變成花腔

從采茶調(diào)到黃梅戲

然后到評彈

這喉嚨要什么音有什么音

要什么調(diào)有什么調(diào)

當(dāng)然，它也有嘶啞的時候

那是枯水季

當(dāng)它調(diào)整好情緒

那喉嚨發(fā)出的

是電閃雷鳴

是一種雄性，是寬博

是對著大海的長調(diào)

比喻總是蹩腳的

那就讓這管墨

揮灑

在大地上做出春山的畫圖

在宣紙上讓墨化開

變成橫變成勾

變成稻谷和水鳥

不要殘荷聽雨

只要紅杏枝頭

要油紙傘的雨巷

和灰瓦馬頭墻的明艷

文字總是有遺憾的

我想把手卷成一個喇叭口

想我的喉嚨接通那條水

對著無盡的時間和歷史

喊：

你從雪山走來

春潮是你的豐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