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紅
摘要:孔子“鄭聲淫”所指的“鄭聲”是春秋時鄭國的流行音樂,它明快和諧,節奏多變,講究聲色之美,相對于其它俗樂而言有很大的影響力與穿透力。鄭聲的這種特,最促使了它在各國都得到傳播與接受。雖然其它諸侯國也有俗樂存在,但鄭國的姬姓這一特殊性,使得鄭聲更顯示出“禮崩樂壞”的事實。站在維護周禮的角度,“鄭”聲自然成為孔子憎惡的對象。
關鍵詞:孔子;鄭聲;鄭國;姬姓
中圖分類號:160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0544(2012)02-0062-03
自從孔子提出“鄭聲淫”,“放鄭聲”后,關于“鄭聲”的研究一直不斷。一些學者指出,鄭聲與鄭衛之音、“新聲”是同一個概念,是當時的流行音樂。事實上,孔子所指“鄭聲”雖是新聲,但并非所有新聲的代稱,它只是鄭國的俗樂。
令筆者感興趣的是,鄭聲只不過是當時的流行音樂之一,它所具有的特點并非它所獨有。當時的齊、楚、宋、衛等諸侯強國都有類似于鄭聲的這種流行音樂,為什么孔子不惡齊聲、楚聲、宋聲等其他國家的新聲,單單惡“鄭”聲,乃至要放“鄭”聲?
要回答這個問題,還是得從鄭聲的傳播與接受及鄭國本身去尋找
一
從音樂本身來說,鄭聲有很大的影響力與穿透力。它不儀能壓倒雅樂,也能使其它各地音樂受其影響,不自覺的吸收它,認同它,鄭聲代表了俗樂的方向。
據學者們研究,鄭聲之“淫”主要有二種:“淫于色而害于德”與“過分、過度”。鄭聲是與雅樂相對的俗樂,它與鄭風有聯系,但并不等于鄭風中的鄭詩。蔡仲德撰文就鄭聲之“淫邪”、“淫色”、“淫慢”展開分析。他指出鄭聲的“淫慢”在于它采用了新的音階,講究藝術技巧,多有繁聲促節,多有哀思之音,音調高亢激越,表演男女錯雜等六個方面。辛筠《“鄭聲淫”辯》將其概括為柔婉瑣細,明快和諧,節奏多變,能表達活潑跳躍、比較復雜的感情,聽起來抑揚頓挫,扣人心扉。
特別要強調的是鄭聲注重聲色及感官享受,歌舞結合這一主要特點女樂在夏商就已經出現,夏桀之時,有女樂三萬,商代盛行“北里之舞,靡靡之樂”的女樂。到春秋末年,沉寂的女樂再次興盛。“邯鄲以倡著名,鄭女以舞著名,”歌舞結合的鄭聲富于聲色之美,“今鄭舞者繞身若環,曾撓摩地,扶旋猗那。動容轉曲,便媚擬神,身若秋藥被風,發若結旌,騁馳若驚。”(《淮南子·修務訓》)傅毅《舞賦》也描述道:“于是鄭女出進,二八徐侍。姣服極麗,妁偷致態。貌燎妙以妖蠱兮,紅顏曄其揚華。眉連娟以增繞兮,目流睇而橫波。”所以,很多人都將鄭聲與美色同提。《荀子·樂論》稱:“姚冶之容,鄭衛之音,使人之心淫。”《呂氏春秋·音初》亦日:“靡曼皓齒,鄭衛之音,務以自樂”。將鄭衛之音與女色同談,實際上正是鄭聲與鄭舞同存的反映。
以上鄭聲這些特點,使之很快就在鄭國為人們所接受,壓倒雅樂成為了流行音樂。另一方面,鄭國本位于殷商故地,其音樂受殷商音樂影響,音樂本身就比較發達,“是音聲之至妙,妙音感人”(嵇康《聲無哀樂論》),是俗中的主導者。并且,鄭國有著特殊的地理位置,一直是諸侯各國往來的交通要道。在政治與商業交往及民間往來中,鄭國吸收其他各國的民間音樂,又將自己的新聲帶到了周圍其他國家。鄭聲所具有的抒情性、表演性、娛樂性特征使其具有強大的影響力。所以。在音樂傳播的過程中,雖然存在著雙向流動,但主要還是鄭國音樂向其它諸侯國輸出。其輸出渠道有四。
其一。政治婚姻輸出。春秋各國的政治婚姻中,鄭舞被鄭女帶至所嫁之國。據《左傳》、《史記》等記載,春秋時鄭國與齊、晉、楚等國締結婚姻。僖公十七年,鄭國曾嫁女與齊桓公,生孝公;鄭文公嫁女給楚成王(《鄭世家》),公元前604年與公元前586年,鄭國嫁女給晉國;公元前594年,鄭女嫁楚莊王;昭公元年,鄭公孫段嫁女給楚公子;戰國時,楚懷王夫人鄭袖也是鄭女。春秋時女予出嫁,通常會帶有妾媵與樂師,正是這些人,在一定程度上將鄭國音樂帶人異國宮廷之中。
其二,贈女樂(樂師)的外交手段。春秋女樂似乎頗為盛行。齊國曾選“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樂》”(《史記·孔子世家》),秦國以送女樂的方式亂戎王之政(《韓非子·十過》曾載)等。鄭國也曾以贈送女樂的方式解決“國際爭端”。如邦交簫魚之會時,鄭人“賂晉候以師悝、師桶以及鐘磐女樂”(《左傳·襄公十一年》)。鄭國還向其它國家贈送樂師。據襄公十五年載,“鄭尉氏、司氏之亂”。鄭人“納賂于宋,以馬四十乘,與師筏、師慧”,師筏、師慧就是鄭國當時的樂師。
其三,春秋戰爭頻繁,鄭國民眾在奔走逃亡中將鄭聲帶到他國。“據《春秋》所計,在三百五十余年的春秋時代中,言‘侵者六十次,言‘伐者二百一十二次,言‘圍者四十次,言‘師滅者三次,言‘戰者二十三次,言‘人者二十七次,言‘進者二次,言‘襲者一次,言取言滅者更不可勝計。”各大國欲稱霸中原,必先得鄭。王應麟《詩地理考》卷二中曰:“春秋戰爭之多莫如鄭。”戰爭導致眾多鄭國民眾流離失所,在客觀上促進了鄭聲的傳播。
其四,鄭國女子“奔富厚”,進入上層之家。《史記·貨殖列傳》曾記載“趙女鄭姬,設形容,楔鳴琴,榆長袂,鑷利屐,目挑心招,出不遠千里,不擇老少者,奔富厚也。”
春秋時,列強爭霸,分別產生了齊、宋、晉、秦、楚、吳、越等強國。這些諸侯國的政治、軍事、商業、巫風巫術等一點也不遜于鄭國。作為春秋強國,其政治、軍事、經濟自不待言。各國也采取措施以利于商業發展。如齊桓公“制過為二十一鄉,工商之鄉六”(《國語·齊語》),手工業者還免兵役;晉文公則“輕關易道,通商寬農”(《國語·晉語四》);衛文公“務材訓農,通商惠工”(《左傳·閔公二年》),越王勾踐也采用“平糶”法,保護農商利益。諸侯國的這些政策促進了各國商業的繁榮。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評》序言中指出:“物質生活的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不是人們的意識決定人們的存在。相反,是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商業的繁榮,為這些國家接受鄭聲奠定了物質基礎。商業活動中誕生了大量憑借財富可與國君分庭抗禮富貴之家,“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表明,文化的繁榮往往最直接地通過人們對聲色犬馬等物質享受的喜好與追求表現出來。”財富的增長刺激了新興貴族對于新的音樂消費的需要,也為新樂的生產提供了可能。
春秋時期各地巫風仍然很濃,像鄭國“男女亟聚會”“于溱、洧兩水之上,招魂續魄,秉蘭拂除不祥”這樣的巫風仍廣為存在。《漢書·地理志》云:“(楚)信巫鬼,重淫祀”,《列子·說符篇》云“楚人鬼而越人禨”。在對鬼神的淫祀中,男女混雜,兩性接觸密切。朱熹“楚俗祠祭之歌,今不可得而聞矣。然計其間,或以陰巫下陽神,或以陽主接陰鬼,則其辭之裹慢淫荒,當有不可道者。”(《楚辭集注·九歌》)王國維亦云:“周禮既廢,巫風大興,楚越之間其風尤盛。”陳國也好巫風。《漢書,地理志》載大姬無子,好祭祀用巫,“故其俗好巫鬼者
也。”在齊國。則有“巫兒”主祭祀,“在祭祀的儀式上,社日祭祀的主持人或女巫可能要跳一些象征性生活的被后人視為淫猥的宗教舞蹈。”
接受美學創始人姚斯說:“在這個作者、作品和大眾的三角形之中,大眾并不是被動的部分,并不僅僅作為一種反應,相反,它自身就是歷史的一個能動的構成。一部文學作品的歷史生命如果沒有接受者的積極參與是不可思議的。因為只有通過讀者的傳遞過程,作品才進入一種連續性變化的經驗視野。”很多諸侯國君及貴族多喜好新興的俗樂,癡迷、陶醉于新樂,有些諸侯國還有自己的“新聲”。既然一些諸侯國的國君喜好新樂,這些國家具有“鄭聲”生產相似的音樂土壤,那么當鄭聲傳人時就會被民眾迅速接受。在一些記載中,上層貴族樂于“鄭聲”與“鄭舞”者不少。在楚國宮廷。楚莊王“左報鄭姬,右抱越女,坐鐘鼓間。”(《史記·楚世家》)“二八齊容,起鄭舞些。”(《楚辭·招魂》)在齊國,“燕則斗象棋而舞鄭女,激楚之切風,練色以淫目,流聲以虞耳。”(《說苑·善說》)“(齊)桓公好淫樂,衛姬為之不聽鄭衛之音。”(《列女傳》)齊宣王公然聲稱:“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孟子·梁惠王下》)對于齊宣王所說的“世俗之樂”,趙岐的注解是:“直好世俗之樂,謂鄭聲也。”在秦國,“秦繆公好淫樂,華陽后為之不聽鄭衛之音。”(《論衡·譴告》)在晉國,“晉平公說新聲”(《國語·晉語八》),高誘注《淮南子·原道訓》:“揚鄭衛之浩樂”日:“晉平公說新聲,使師延為桑間濮上之樂。濮在衛地,故鄭衛之浩樂也,必為鄭衛之俗樂。”在趙國,趙烈王給“鄭歌者槍、石二人”各賜田萬畝(《史記·趙世家》);在魏國,魏文侯“聽鄭衛之音”而不倦(《樂記·魏文侯》);這些記載顯示了鄭聲不斷向諸侯國傳播,不斷向后世傳播的事實。孔子惡鄭聲,放鄭聲,正是他感受到了鄭聲強大的影響力。
二
在探討孔子斥鄭聲,惡鄭聲時,不應忽視這樣一個事實:鄭國是個姬姓國。
在《論語》中,孔子兩次提到鄭聲。一次是顏淵“問邦”之時,他說道:“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一次是在《陽貨篇》:“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兩次談話,表明孔子對于鄭聲發自內心的排斥之情。
鄭聲的興起與存在及興盛,與“禮崩樂壞”相伴隨,它是禮崩樂壞的一種標志。當孔子提出“三惡”時,說明至少在當時這三種社會現象已經存在。孔子所謂的“鄭聲”,并非是新聲的泛化,僅指鄭國的音樂。這段話的語境透露出孔子對于等級名分(“惡紫之奪朱”)、對于西周雅樂的重視。雅樂主要是用于廟堂祭祀與其它各種典禮的音樂,重節奏而輕旋律,講究和平中正與莊嚴肅穆。紫奪朱,鄭聲亂雅樂分別表明“禮崩”與“樂壞”的現實。孔子之惡鄭聲,實質上是對周禮的維護。維護周禮,在孔子看來,就是為邦之大要。
春秋末年,伴隨著宗法制的瓦解,諸侯國的強大,經濟的發展與繁榮,各諸侯國的王公貴族及商業巨賈的迅猛崛起,舊有的等級與禮樂制度受到沖擊,諸侯挾天子以令諸侯,陪臣執國命的現象比比皆是。在音樂消費上,各諸侯國不再滿足于禮制的束縛。僭禮之舉時有發生。向來“秉周禮”的魯國也有“八佾舞于庭”之事發生。“代表地主階級的卿大夫這樣‘僭禮。實質上就是奪取政治權利的一種表現。這對奴隸主貴族來說,是‘禮崩樂壞,對新興地主階級來說,就是大興禮樂來鞏固封建統治。”新興地主階級的興起及諸侯國的強大刺激了他們對新樂的消費需求。而這種新樂,在以孔子為代表的士人看來,它“進俯退俯,奸聲以濫,溺而不止;及優侏儒,猶雜子女,不知父子。樂終,不可以語,不可以道古。此新樂之發也。”(《禮記·樂記》)使人沉溺其中而不能自止,“猶雜子女,不知父子”擾亂人倫。簡言之,新聲使人沉溺、墮落,進而加速周禮的衰落,加速“禮崩樂壞”的進程。
關于春秋禮崩樂壞及其相關問題的研究,前人已多有論及,筆者在此只就具有新樂的諸侯國不尊周禮的特殊性做一簡單分析。從歷史記載上看,齊、楚、宋、衛的越禮似乎都情有可原。從姓氏上說,齊國姜姓,楚國羋姓,宋國子姓。他們或有功于周,或是周“興滅國,繼絕世”的產物。倘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來看,其不尊周禮也在情理之中。一些諸侯國特殊的國策或處境的特殊性也使他們對周禮的執行大打折扣。齊國“大公至國,修政,因其俗,簡其禮”(《史記·齊太公世家》),“簡禮”之舉表明了齊國對周禮一定程度的疏離。齊王與姑姊妹通奸、管仲設女閭正是這種疏離的外顯。后來。管仲重新引入周禮,以禮治國,表現在音樂上有令孔予三月不知肉味,并稱之為“盡善盡美”的《韶》樂。可以說,孔子時的齊國,有非“禮”之樂,也有守“禮”之樂。周滅商后,封商貴族微子的后代于宋,宋國本是殷商后裔,自然繼承殷商舊俗,其音充滿殷商的淫靡之音也不足為怪。衛國雖然屬于姬姓國。但亦有其特殊性。《左傳·定公四年》敘述康叔分封到衛地時稱,分給他“殷民七族”,并命令他“皆名以商政,疆以周索”。杜預在《春秋左傳集解》中說:“居殷故地,因其風俗,開用其政。”衛地為商代文化的中心,又有大量的殷商遺民,并且還沿襲殷商舊俗。因此,音樂上也必定有殷商之樂。楚國也比較特殊。楚國為子爵,地位最低,經常為中原諸侯所鄙棄。被稱為南蠻或荊蠻,甚至被視為仇敵,《小雅·采芑》:“蠢爾蠻荊,大邦為仇。”《孟子·滕文公上》稱楚人許行為“南蠻鴂舌之人”,蠻夷之地自然不通禮儀,其為淫聲也可以理解。
站在維護周禮的角度審視,鄭國的一些行為及“鄭聲”更反映了“禮崩樂壞”的嚴重性。前面提到的春秋時期擁有新樂的鄭、衛、宋、齊、楚等諸侯國中,只有鄭、衛是姬姓國。鄭國的始祖鄭桓公為周厲王之子,周宣王之弟,鄭國開國三公都是周天子的司徒。據《周禮·地官司徒》,司徒主要“掌邦教”,有十二教,分別是以祀禮教敬、以陽禮教讓,則民不爭、以陰禮教親、樂禮教和、以儀辨等、以俗教安、以刑教中、以誓教恤、以度教節、世事教能、以賢制爵、以庸制祿,又“以鄉三物教萬民而賓興之:一曰六德,知、仁、圣、義、忠、和:二日六行,孝、友、睦、姻、任、恤。”鄭與周既有君臣之分。又有兄弟之誼,還管禮儀之教。照此說來,無論是從“國”與“家”的角度,還是從本身的職官角度,鄭都應遵守周之禮法。事實上,鄭雖作為姬姓之國,司徒之職,并不那么守周禮:“其冢君侈驕,其民怠沓其君,而未及周德。”(《國語·鄭語》)鄭莊公以天子卿士的身份挾天子以令諸侯,成為春秋一小霸。其間,鄭曾與魯,邾、齊為盟取周之地禾、許,曾敗周王所率周、虢、衛、陳、蔡之師及戎師。桓公五年秋,周王以諸侯之師伐鄭而敗。桓公七年,鄭莊公合齊衛之師伐周邑盟、向,周遷二邑之民,鄭悉取其地。鄭國子產鑄刑書。實際上也是對周禮的破壞,故叔向批評說:“民知爭端矣,將棄禮而征于書。”(《左傳·昭公六年》)由于禮制的破壞,以至于有鄭祭仲之女
雍姬問其母親“父與夫孰親”這個問題時。其母有“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的回答(《左傳桓公十五年》)。鄭國的一系列舉動都不符合儒家的行為標準,鄭國的音樂又具有強大的沖擊力,故而受到了儒家學派的抨擊。
先有“禮”然后才有“禮崩”。其他國家白開始就無所謂禮(或禮不甚嚴),也就無所謂違禮或“禮崩”。鄭國在分封時沒有這些特殊性,作為姬姓國,都應當遵守周之禮儀。鄭之不守禮,更見禮崩樂壞的程度。在先秦哲學的人己關系中。向來就是先人后己,寬人嚴己。商湯的輔相伊尹對太甲說:“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尚書·伊訓》)這種思想更為儒家所發揚。《論語》中,孔子要求強調“躬自厚而薄責于人”(《衛靈公》),“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顏淵》),“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衛靈公》)。孔子重禮,對違禮行為深惡痛絕。鄭國姬姓這一特殊性。在一定程度上符合孔子的“己”類,而非姬姓國則可以歸為“他人”類。鄭聲無大雅之樂,鄭國無兄弟、臣子之態,在“善則稱人,過則稱己”的原則下。孔子不斥“鄭”聲還能斥誰呢?“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顏淵》),不將齊宋楚之音而將鄭聲與雅樂相比,很顯然含有對鄭聲的禮樂期待。
三
在孔子的時代,“禮崩”導致“樂壞”,齊、楚、宋、衛等國都出現了俗樂,俗樂(或新樂)開始沖擊雅樂。鄭聲以其受殷商音樂的影響,節奏明快、活潑自然,具有抒情性、表演性、娛樂性等特征,成為當時俗樂中的佼佼者。中原喉舌的地理位置使之成為兵家必爭之地與商業往來中心。政治通婚、女樂外交、戰爭的頻繁與商業的發達,女性“奔富厚”的心理等共同促進了鄭聲的傳播,而各國上流階層對于俗樂的愛好使得鄭聲被廣泛接受。孔子以樂教人,以樂育人,“鄭聲”之“淫”偏離了中和原則,則使人沉溺,亂雅、亂禮。要斥新聲,必先斥鄭聲。雖然,其他諸侯國也有違法僭禮的行為,也有俗樂存在,但普遍流行俗樂的幾個國家中,因為歷史的原因,他們本身對于周之禮法就有一定程度的疏離。鄭國則不然,鄭國是姬姓國,于國于家,他有責任有義務遵守并維護周禮。實際上,鄭國所作所為卻是有悖于周禮。在儒家嚴己寬人,正己以正人的原則下,站在維護周禮的角度,孔子斥責鄭聲而不是楚聲、齊聲或宋聲等其它國家的音樂,也就不足為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