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 張嵐

四川曲藝發源于民間,根植于大眾,并以其鮮明的地方特色、豐富的藝術表現形式,在全國曲藝界獨樹一幟。在新形勢下,如何保護和繼承四川曲藝、重鑄輝煌?為此,本刊記者專訪了國家一級編劇嚴西秀。
“不僅僅作用于人的耳目,更要作用于人的心靈。”
記者:嚴老師,您與四川曲藝結緣數十載,請評價一下目前四川曲藝整體的生存狀況。
嚴西秀:挑戰嚴峻,機遇寶貴。四川曲藝和全國曲藝基本一樣,發端于傳統文化,在現代社會中遭遇“輝煌不再”的失落與孤獨,這是曲藝不得不面臨的挑戰,需要一個好的心態來調整。我相信當今社會中,尤其是在廣大農村、基層人民群眾中,對于那種長在“根”上的、與自己血脈相親的藝術形態的親近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再加上,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對文化發展的決定,把文化建設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這些都是曲藝發展的寶貴機遇。
當下四川曲藝總體情況是“群眾紅火,專業艱難”。究其原因,恐怕與“一個是樂生手段、一個是謀生手段”不無關系。
在理縣“嘉絨藏區第一寨”甘堡藏寨,流行著十分壯觀的大型鍋莊“博巴森根”。它被評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因為它在跳舞中講述、傳承了一段悲壯的愛國歷史。更為可貴的是,這竟然是在娛樂中完成的。四川唯一的“中國曲藝之鄉”岳池縣,每天夕陽西下之時,幾千人在陸游廣場跳曲藝“壩壩舞”——蓮廂、車燈;十幾所曲藝特色中小學校的孩子們,“課間操”跳的是車燈、蓮廂。這些傳統項目,在民間都以“樂生”的方式被很好地傳承了下來。
而四川的專業曲藝方面,目前只有省團、成都、自貢、巴中等屈指可數的幾個團。盡管活得艱難,大家仍在努力,不時也有新的精彩表現。四川曲藝人,幾乎囊括了中國曲藝所有獎牌,且獲獎者有年輕化趨勢。
記者:這些年來,四川戲劇在努力“突圍”,不斷嘗試新的發展道路。四川曲藝要生存下去,甚至“活”出精彩,需要做哪些工作?
嚴西秀:最近,我連續觀摩了在紹興舉辦的“中國曲藝節”和在重慶舉辦的“中國戲劇節”,感觸良多。曲藝也好,戲劇也好,要想活得更好,需要做的工作很多。我認為四川曲藝當前最重要的工作,是讓我們辛辛苦苦生產出來的精神產品,不僅僅作用于人的耳目,更要作用于人的心靈。“貼近時代,貼近生活,貼近群眾”,對于曲藝尤為重要。反之,無論多么的稀奇古怪、花里胡哨,無論如何超豪華時髦包裝,脫離了“三貼近”都只能是曇花一現,死路一條。
當然,“三貼近”絕不是“寫中心,唱中心”的政績文化,文藝應以“歌頌真善美,抨擊假惡丑”、“提升民族精神境界”為己任,無論文化官員還是我們專業的文藝工作者,都應十分清楚,十分清醒。
“無論結果如何,搶救都是必要的。”
記者:目前,四川揚琴、四川清音等曲種都進入了“非遺”行列,這對于四川曲藝來講意味著什么?
嚴西秀:一個曲種一旦進入“非遺”,國家將有具體措施予以幫助。如果這些措施得當且能真正落實,對于幫助其健康、延伸其生命,至少留下其“腳印”都會有好處。另外,一旦評為“非遺”,也是社會和政府對這一曲種多種價值的肯定。
一個曲種和一個人一樣,既然在這個世界上有益地存在過,那么在她行將告別之時,后人必須做一些事。即便面對回光返照,都有預感而又都盼奇跡。無論結果如何,搶救都是必要的。
記者:四川曲藝是否也是個不固定的概念,有推陳出新,不斷產生新曲種、淘汰老曲種的可能,從而使“四川曲藝”的內涵能有變化,不至于干涸?
嚴西秀:曲藝是一個龐大的、動態的體系,曲種之間差異很大。發展變化中,一些曲種興盛、一些曲種衰亡、一些曲種誕生都是很正常的現象。例如,琵琶彈唱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由南坪(現九寨溝)民歌彈唱衍變而來的。同時南坪彈唱依然存在,二者相行不悖;李伯清的散打,由評書衍變而來,亦與評書相行不悖;目前活躍在市場上的閔天浩、田萊農(田長青)、矮冬瓜(林小東)、胖姐(鐘燕平)以及“中江系列”演員們不同風格與韻味的表演,都是新時期四川曲藝的新收獲。
只要我們有包容之心態、樂觀之精神,愛護后輩、提攜新人,不怕并且真誠期望他們把我們“打在沙灘上”,四川曲藝在總體上就不會干涸,更不會消亡。
曲藝發展之路:回歸本體,與時俱進
記者:時代變遷,曲藝受眾有所萎縮。四川曲藝有沒有再次走進大眾的可能?未來各曲種發展的出路在哪里?
嚴西秀:曲藝根在民間、魂在江湖。古今中外,曲藝都不是“高雅藝術”,她是大眾自娛自樂的產物。只是在發展過程中有文人的介入,使一些曲種、曲目產生了“高雅”的感覺。但這并沒有改變曲藝是“大眾文化”的基本屬性。例如,李伯清的散打,在川、渝、云、貴“川語區”擁有眾多觀眾,在四川曲藝史上盛況空前。
曲藝發展的根本出路,我認為是八個字——回歸本體,與時俱進。
當下的情況是,群眾紅火專業冷。我們更應多關注群眾文化中的曲藝發展。瀘縣農民演藝網,聚合了一百多支農民演出隊伍,利用網絡走向廣闊市場。紅白喜事、開業促銷,2000多地道農民每年創收幾千萬。在“中國曲藝之鄉”岳池縣,一百多支群眾曲藝演出隊,幾百上千人的蓮廂隊、車燈隊,久演不衰,蔚為壯觀。金牛區文化館的曲藝創作演出,非常活躍,連連獲獎;成都市、岳池縣、遂寧市已經涌現出了不少“曲藝特色”的中小學校,由省曲協組織專家開設各種曲藝特色班;成都市大學生曲藝聯盟,哈哈曲藝社在校園、在網絡上異常活躍……所有這些,說起就讓人激動,想起就讓人欣慰。事實上,正是強大而廣泛的群眾性曲藝活動,繼承和發展著曲藝事業。
記者:四川曲藝要“保鮮”,需要出現新的人才。嚴老師如何看待當前各曲種的人才培養狀況?
嚴西秀:這個問題很重要。從某種意義上說,曲藝的發展史,就是一部曲藝人才史。一個曲藝名家撐起一片天空,如果他再用心地教一撥用心學的徒弟,這個曲種就繁花似錦。四川清音、四川諧劇就是典型的實例。當前四川曲藝,在創作方向上出現了新的可喜現象,一批年輕人滿懷熱情地進入這一領域,青黃不接的窘況有所緩解。他們共同的優勢是“四高”:學歷高、悟性高、起步高、熱情高,這在曲藝歷史上從未同時出現。共同的劣勢是“三不熟”:不熟悉觀眾、不熟悉舞臺、不熟悉傳統。而這“三不熟”基本上是初學者的共性。他們普遍是大學生、研究生,從寫詩歌、散文且達到一定程度后再進入曲藝。文學創作的ABC 都懂了,曲藝創作的ABC還需學習認識。我們有理由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們中的一些人就會脫穎而出;再假以時日,就會有大面積豐收。
創作是文藝活動的中心,劇本是一劇之本,圍繞這中心和這個本,就能帶動起整個藝術活動的繁榮。當然,要做的事還很多,任重道遠。讓我用《金龜頌》來結束這篇采訪吧:
“負重不累,道遠不畏。快快地慢慢走,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