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
歲末年初,一篇名為《李佐軍內部講座》的帖子因其預言“2013年中國將爆發經濟危機”而被爭相轉載。作為師從吳敬璉先生,并與其同在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工作的“國家智囊”,李佐軍秉承了學者的理性和誠實。此次,李佐軍受《商界》雜志之邀撰文,決意少談些“危機”,多解讀他預判的未來幾年“年度主題詞”。
走過2008年的“意外”、2009年的“困難”、2010年的“復雜”和2011年的“為難”,中國經濟終于半憂半喜地闖進了2012年。
三年前,我曾將接下來幾年的中國經濟走勢簡單歸結為三句話:短期樂觀(2010年底到2011年初)、中期悲觀(2011年底到2013年)、長期樂觀(2014年及以后)。順著這樣的思路,我進一步預判的是,2012年是中國經濟“最緊張”的一年,2013年才是“最危險”的一年。直到2014年,我們會經歷“最坦然”的一年,才又開始迎接2015年及之后重新充滿生機的黃金時期。
告別“高增長”年代
我們正經歷著中國歷史上最為復雜的經濟走勢,即便是在全球背景下也很難找到類似的模型。現在很多人都在討論,中國經濟的底部在哪里?什么時候能夠走出低谷?有人說是V型,有人說是U型,也有人說是W型,最悲觀的說法是L型,而我認為“V+U”才是最好的詮釋。
誠如過去的兩三年中,中國經濟已經成功從“V”形反彈,那么從去年年中到2013年前后至少兩年多的時間內,弱勢的反彈正迅速轉入“U”形的下滑和低谷徘徊。也就是說,我們已經進入到第二次探底的階段。“形勢不那么樂觀”和“總是處于震蕩徘徊階段”,將會是今明兩年的主題詞。
如果我們已經習慣了經濟保持年均10%高速增長的慣性思維,那么從2012年開始,必須開始接受8%,甚至更低的中速增長現實。其實,這樣的中速增長從2011年就開始,即將公布的去年GDP增速,從數字上看,很有可能不再像過去幾年那樣華麗。
過去我們總是認為,中國需要經濟的高增長來解決各種社會問題,當經濟規模還不大時,這樣的思維也許無可厚非。但是我更愿意認為,中速增長也許才是中國經濟在以后很長一段時間的最優選擇。
首先,我們已經注意到《“十二五”規劃綱要》提出的年均增長率是7%,剛剛過去的2011年,以及未來的今明兩年,這一數字保守地看,也會達到8%,這說明“中速增長”已經是在政府管理經濟的“容忍度”之內了。其次,如同汽車在轉彎時需要降速一樣,達到轉變增長模式、調整產業結構的宏觀目標也需要放慢經濟增速。另外需要看到,雖然速度降下來了,但是基數比原來大了,其實絕對數量的增長量是不降反升的。
同樣重要的一點,國際經濟形勢的低迷還會持續一段時間,絕大部分國家的經濟都處于零增長、負增長狀態。在這種背景下,中國經濟過分的“一枝獨秀”,容易遭致“槍打出頭鳥”的境遇。
從這個角度看,現在的中國面臨著比較險惡的國際發展環境:周圍的朋友越來越少,自己卻整天對實現趕超發展、彎道超車、超強規發展而樂此不疲。這樣下來,老百姓得到的不多,別人卻要這個國家承擔更多國際責任和壓力。
2012,最“緊張”的一年
在今年,首感緊張的應該是地方政府。
地方政府的收入來源的兩大塊。
工商業稅收在減少,土地財政的收入在減少,但支出反而在增加。一大塊是通常的支出,基礎建設還要大規模向前推進,3600萬套保障房建設還需要完成,社會保障需要兩個全覆蓋,水利設施還需要補課,戰略新興產業還需要投入,還有維護社會穩定需要的開支……另一塊,之前沒有的,現在有了,那就是集中還款期的到來。
前幾年,四萬億的投資,天量的信貸投放,當時很瀟灑,但那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是要還的。從去年下半年開始,還款期陸續到來,今明兩年還要還款4.6萬億。到2013年前后,有些地方政府可能要“破產”。當然,政府不可能真的破產,這筆錢會讓銀行來承擔。而銀行的錢又來自哪里?來自于廣大企業和老百姓。這就是財政金融的系統性風險。
與此同時,境外熱錢也給這種“緊張”增加了不穩定因素。此外,在2012年,我國的房價會不會出現大范圍、30%以上的系統性下跌?金融體系是否足夠安全?民間借貸的資金鏈是否會斷裂?產能過剩行業中的中小企業破產是否造成就業壓力,進而引起社會動蕩?政府宏觀調控的時機、對策和組合是否足以應對瞬息萬變的復雜局勢……每一個問題處理不好,就足以牽一發而動全身。
2013,“危機”未必是壞事
盡管2012年的中國經濟很“緊張”,但真正的嚴冬卻是在2013年,而且這個嚴冬可能會很冷,因為短、中、長三個周期的谷底在這一年前后發生了疊加。
短周期一般就三、五年,目前這個周期的經濟正在往下走,到明后年可能到谷底。中周期就是九至十年左右的周期,那么從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到現在已經有十多年了,應該來到了。本來2008、2009年應該是要發生的,但后來因為緊急的救市政策把它推后了,到現在已經推不了了。所謂的長周期就是30年,近代以來的世界史中,還沒有發現一個國家的經濟在持續發展30年后能繼續“高速”下去。
2013年,中國經濟會出現一次“硬著陸”,表現為部分中小企業歇業、部分銀行難過、部分地方政府“破產”。部分中小企業的歇業,這兩年已經出現了端倪。隨著經濟轉型的深入,產能過剩行業中的中小企業估計很難幸免。加上人民幣升值的壓力,外部經濟形勢的惡化造成的需求降低,外向型的中小企業也會難逃厄運。
經濟硬著陸更廣泛的根源還在于以下幾方面:
首當其沖是稅收。稅收年年保持20%~30%的超高速增長,兩三倍于GDP和城鄉居民的收入增長。如果說GDP可能有點水分,但是財政收入可是真金白銀。財稅收入差距拉大不僅是各階層的差距拉大,還有政府與企業、民眾的收入差距拉大。現在政府控制的財富太多了。
其次是投融資的傾斜。在“V”形反危機的過程中,4萬億的投資主要投向地方的投融資平臺和大型企業,廣大的中小企業和民營企業、廣大的創業者拿到的比例很低,造成了財富、尤其是財產與收入的進一步拉大。
土地收入分配也存在著不合理。農村集體所有本來是《憲法》規定的,但是當土地要變現、要搞開發時產生的大量土地增值稅,農村農民只能拿到其中的10%~20%,70%~80%被各級政府、開發商拿走了,這就造成了城鄉貧富差距。而在城市里,高房價是不公分配的又一個平臺,錢都到了銀行、開發商手里了。 再看股市,按吳敬璉先生的說法,連賭場都不如。在中國股市里,誰在掙錢?是掌握信息一方在掙錢。至于那些不掌握信息的廣大散戶中,80%~90%都是賠錢的,股市成了一個加重財富分配不公的平臺。
把錢存到銀行里,但是通貨膨脹讓錢又實際貶值。不僅如此,在2000年前后又出現了新的三座大山:買房難,看病難,上學難。GDP在增長,我們的生活水平究竟是上升了還是下降了?
所以,我倒覺得經濟硬著陸和社會危機的釋放并不意味著昏天暗地,經濟發展有周期性波動很正常。我們經過這么多年的高速發展,是該歇歇的時候了。所以在2012年和2013年出現經濟上的一些歇腳,是為我們長期發展贏得了機會。同時通過這次著陸,可以倒逼我們的轉型和改革。
編 輯潘 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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