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郁
冬天里我多想
在家鄉的日光下曬曬
這一年來積蓄的黑暗
和悲傷像曬棉花
曬糧食那樣躺在
地上唇含陽光
但現在我只覺得憂傷
我的憂傷是因為
埋在遠方日益破碎的
小小村莊 晚風
輕輕地就可以吹動
我的故鄉空空蕩蕩
像一件被棄的破衣裳
我想念那些插秧的姑娘
初覆鵝黃以及佝僂的
爹娘把一生的時光
也隨手插在寒來暑往的
土地上一把秧苗
一路走過漢又走過唐
卻始終走不出輪回的手掌
年來年往的雁群守望著
年復一年的耕耘和匆忙
哭和笑穿梭于二十四節氣
就這樣日常的地久天長
莊稼歸倉農閑的
三五之夜 女人在院中
吱吱呀呀紡織一匹
月光人心清涼
順手就可以摸到
糧食和酒心里
踏實歲月安詳
如今 我只能趴在
一首詩歌的肩上
回憶漸漸模糊的故鄉
就像當初趴在牛背上
打量著開春的原野遠處
襲人的苦意和芳香
村莊的夏夜
夜睡不著一天星吵
村巷里幾聲狗叫
癩蛤蟆頭倚一池熱風
不急不慢地悠閑開口
聒噪大黑牛瀑布一樣
嘩嘩的尿叫春的大貓
小貓情欲在夜里
撕心裂肺燃燒
奔走呼號撕咬
村東頭楊寡婦
象征性的門吱呀一聲
和一眉眼狐媚的笑一起
開了村支書又要
用手和嘴在她身上
堅持不懈尋找打撈
循例在水一樣的白色上面
糾纏寫調查報告
權利的手走向欲望的腰
女人的門 開了
張大爺盤坐著類風濕的
爛腿使勁兒揉著
消化困難的陳年老胃
吧嗒著一根臉色明滅的
煙袋鍋子默默地盤算
說今年的豬又要白瞎
又他媽和尊嚴一樣
便宜了呀幸好還有
二畝棉花奶奶的天老爺
還老想下下還下
狗日的不淹才怪呢
年久失修的牙把煙斗
深深吸了一下咳咳
哎嗨呸秋里說什么
也得給老三把房子蓋下
傻了吧唧的二牛蛋子
一根堅硬把貧窮的
被子頂得老高
夢里淌一大片口水
說嘿嘿老婆呃
俺要跟你睡睡
嘿嘿呵呵嘿嘿
窮困潦倒的口水
土墻愁得裂了嘴
呼呼的北風吹啊吹
趙家二奶奶一臉的麻
胃氣得一天沒吃飯了
小麻雀尾巴長娶了
媳婦忘了娘白內障
讓她的雙眼蓄滿了淚
嘆口氣 捶著舊得
快要散架的破床
皺了老娘白發荒涼
晨鳴的公雞 一遍
又一遍訴說著夜的
漫長一粒清瘦的
星光漸淡天微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