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波 郭晶婧
摘要:艾思奇在解放后,繼續(xù)致力于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大眾化的工作,無論是哲學教科書的編寫,還是對毛澤東哲學思想的宣傳和研究,以及由此參與的哲學論戰(zhàn),無不顯示出他深厚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素養(yǎng)和對黨的理論宣傳事業(yè)的忠誠。但同時也應該看到,由于歷史的局限,艾思奇在解放后,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大眾化的過程中,也存在一些經(jīng)驗教訓,值得后人借鑒。通過對相關文獻資料的分析和整理,概括解放后艾思奇對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大眾化的貢獻,在此基礎上,歸納他留給后人的啟示。
關鍵詞:艾思奇; 馬克思主義哲學; 中國化; 大眾化; 貢獻
中圖分類號: G410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9749(2012)03-0046-05
艾思奇是我國老一輩著名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他把畢生的精力都用于研究、宣傳馬克思主義哲學,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在中國的傳播發(fā)展和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大眾化作出了重大貢獻。“馬克思主義大眾化的過程實際上就是理論掌握群眾和群眾掌握理論的雙向互動過程。”[1]20世紀30年代,艾思奇以一位大眾哲學家著稱于世。他熱心為大眾寫哲學,熱心讓大眾掌握哲學,在哲學通俗化、普及哲學方面貢獻巨大。他所著的《大眾哲學》已經(jīng)成為中國馬克思主義傳播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大眾化的一個重要標志。解放后,為適應形勢發(fā)展需要,他編寫了哲學教科書,這本教科書對中國共產(chǎn)黨執(zhí)政后的馬克思主義普及和宣傳教育起到了重要作用。與此同時,艾思奇宣傳并深入研究了毛澤東哲學思想,對將毛澤東哲學思想這一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理論成果大眾化也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在上述過程中,艾思奇還參與了一些相關的哲學論爭,這些論爭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起到了強化毛澤東哲學思想和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原理的作用。以下通過對相關文獻資料的分析和整理,概括解放后艾思奇對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大眾化的貢獻,在此基礎上,分析他留給后人的啟示。在推進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理論界,重溫艾思奇對馬克思主義理論中國化的貢獻,梳理其中的失誤,將有助于我們在今天更好地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大眾化,此即本研究的當代理論意義和現(xiàn)實意義。
一、艾思奇對編寫哲學教科書的貢獻及其局限性
解放前,我國哲學工作者也編寫過哲學教科書,如李達的《社會學大綱》。但解放后原來的教科書已不適用新的歷史時期的要求,需要編寫新的哲學教科書。解放后很長時期,理論工作者使用的是蘇聯(lián)的哲學教科書。蘇聯(lián)哲學教科書的語言風格和所用的事例材料不符合中國特點,中國哲學教科書的編寫勢在必行。艾思奇解放后就致力于這項重要的理論任務,作了很大努力和貢獻。艾思奇對哲學教科書建設的貢獻,主要表現(xiàn)在他所著的《辯證唯物主義綱要》和他主編的《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等書中。
《辯證唯物主義綱要》的明顯優(yōu)點是突出了認識論問題。艾思奇認為,研究哲學的主要任務是解決認識方法的問題。“在這個提綱里,我們有意識地在說明每一項原理的時候,都特別著重地指出它在認識方法上的意義。”[2]
另外,《辯證唯物主義綱要》還緊密聯(lián)系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實踐經(jīng)驗,尤其注意結合了毛澤東的著作,如《實踐論》、《論持久戰(zhàn)》、《改造我們的學習》、《整頓黨的作風》、《關于領導方法的若干問題》等。該書的局限性是沒能對當時自然科學的最新成果作出哲學概括,這是我國解放前到解放初馬克思主義哲學史上一個普遍現(xiàn)象。盡管如此,該書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仍不失為一本中國很好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教材,受到普遍的歡迎。20世紀50年代末該書曾被譯成俄文,在蘇聯(lián)出版,“受到蘇聯(lián)廣大讀者的一致好評,認為是密切結合中國共產(chǎn)黨的實踐有見解地闡明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本原理”[3]。
艾思奇主編的《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是我國第一本系統(tǒng)的、中國式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教科書。艾思奇在編輯此書時提出了一些原則要求:哲學教科書講馬列主義哲學的基本原理知識,要有相對穩(wěn)定性;要力求準確、簡明;在闡述馬列主義哲學的一般原理的基礎上,要闡明毛澤東同志對馬列主義哲學的發(fā)展,要把闡明馬列主義哲學的一般原理和說明毛澤東同志的發(fā)展結合起來;要適應教科書的對象,適當兼顧其他讀者;要貫徹爭鳴的方針。這些基本原則至今有參考價值。艾思奇還認為,使用哲學教科書要理論聯(lián)系實際,從學生的實際水平和情況出發(fā),分析、說明、解決實際問題;要批判對立面的東西,同唯心主義、形而上學作斗爭。[4]此外,學習和應用馬克思主義哲學必須和各門具體科學結合起來。《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除繼續(xù)保持了《辯證唯物主義綱要》的優(yōu)點之外,在內容和結構安排上與《辯證唯物主義綱要》有很多不同之處。例如,在內容方面,闡述哲學原理時加進了現(xiàn)代自然科學的材料。在對“唯物辯證法的基本范疇的闡述、安排上,范疇都是按對立統(tǒng)一原則成對出現(xiàn)的,這在當時是很有特色的。當然,《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也存在歷史的、時代的局限,如:沒有論述辯證邏輯;對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的安排是按照把辯證唯物主義推廣到社會歷史領域的理解,先講辯證唯物主義,后講歷史唯物主義。這種安排一直影響到現(xiàn)在。隨著國際馬克思主義研究界對馬克思著作理解得越來越深入,研究材料越來越豐富翔實,上述根據(jù)蘇聯(lián)教科書而形成的中國傳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的問題在當代也越來越突出。雖然如此,《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在中國當代馬克思主義哲學傳播史上仍是很有意義的著作。
二、艾思奇對毛澤東哲學思想的宣傳及其局限性
解放后艾思奇對毛澤東哲學思想的宣傳表現(xiàn)在兩方面:對毛澤東哲學思想的宣傳、解釋和研究。
1.對毛澤東哲學思想的宣傳、解釋及其局限
艾思奇宣傳毛澤東思想的明顯優(yōu)點是:比較準確地闡釋了《實踐論》、《矛盾論》等著作的思想。
在20世紀50年代宣傳毛澤東哲學思想的文章中,艾思奇對《實踐論》中關于實踐之作為真理標準的原理和接近客觀真理的辯證法道路、真理的相對性和絕對性的觀點作了全面的解釋。他還對《實踐論》作了實事求是的評價,指出:毛澤東對真理論的極重要的發(fā)展,是創(chuàng)造了馬列主義普遍真理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的原理,作為掌握馬克思真理的基本方針,作為糾正教條主義和經(jīng)驗主義的一個思想方法的重心。《實踐論》是在總結革命歷史經(jīng)驗基礎上產(chǎn)生的,吸收了蘇聯(lián)教科書的思想,對真理標準是真理發(fā)展過程中實踐的作用及相對真理和絕對真理的辯證運動等總體上作了全面系統(tǒng)的發(fā)揮。在20世紀60年代的輔導報告中,艾思奇認為,《實踐論》和《人的正確思想是從哪里來的?》解決的是黨的認識路線問題,即思想路線問題,《實踐論》闡明了馬克思主義認識論是能動的、革命的反映論,強調實踐的觀點是辯證唯物主義的第一的和基本的觀點。實踐觀點把認識論的內容概括起來了,即:認識依賴于實踐正確;正確的思想從實踐和認識多次反復才能完成。艾思奇認為,毛澤東在這三點上都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哲學。
艾思奇對《矛盾論》的宣傳著重于對立統(tǒng)一規(guī)律是辯證法的核心問題。他指出,《矛盾論》“具體而詳細地指出我們應如何來正確認識事物的矛盾各部分,它抓著了辯證法的這個核心問題給予了充分的解釋和發(fā)揮。”[5] “《矛盾論》是毛澤東同志長期應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唯物辯證法來研究和解決中國革命問題而達到的理論總結。它把十分復雜的中國革命經(jīng)驗中所表現(xiàn)的一切現(xiàn)實矛盾和階級斗爭的內容作了哲學上的概括。”[6]在20世紀60年代的輔導報告中,艾思奇又指出:《矛盾論》主要講的是馬克思主義辯證法,它講的是矛盾規(guī)律,而矛盾規(guī)律是唯物辯證法的核心,搞清了矛盾規(guī)律,辯證法就基本掌握了。艾思奇對對立統(tǒng)一規(guī)律作了詳盡的解釋和發(fā)揮。
由于歷史條件的限制,艾思奇在20世紀60年代所作的輔導報告中對毛澤東哲學思想的宣傳帶有當時“左傾”思潮的痕跡,有很多缺點和不足。這首先表現(xiàn)在他宣傳毛澤東思想時聯(lián)系了當時的社教運動和意識形態(tài)領域里過火的政治批判等左傾現(xiàn)象。其次,在闡釋《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時,艾思奇認為,毛澤東指出整個社會主義時期,始終有無產(chǎn)階級和資產(chǎn)階級的矛盾,社會主義道路和資本主義道路的矛盾,這是毛澤東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新概括、新發(fā)展。在《矛盾論》輔導報告中,艾思奇又說,辯證法是斗爭哲學。艾思奇認為有了階級斗爭,哲學才能發(fā)展。上述缺點反映了當時的政治形勢。
總之,艾思奇對毛澤東哲學思想的宣傳既有積極的一面,如對毛澤東哲學思想的實事求是的解釋、評價,這些值得后人在研究中借鑒;也有消極的一面,即受歷史政治背景的影響夸大階級斗爭,聯(lián)系左傾現(xiàn)象等,這是值得汲取的教訓。但無可否認,艾思奇對毛澤東哲學思想的宣傳、解釋,對20世紀五六十年代普及毛澤東哲學思想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
2.對毛澤東哲學思想的研究
在對毛澤東哲學思想進行深入研究的基礎上,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普及毛澤東哲學思想的過程中,艾思奇按照中國革命的分期敘述了毛澤東哲學思想的發(fā)展。在這個過程中,他注意結合了中國革命的實踐經(jīng)驗,結合黨內外的思想斗爭,尤其重視毛澤東思想在應用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方法方面的特點,時刻注意指出毛澤東思想作為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的典范,在指導中國革命取得勝利方面的巨大作用。例如在論述毛澤東思想發(fā)展的第四階段時,艾思奇首先說明了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中國人民、中國革命面臨的新矛盾、新問題。然后指出,毛澤東針對人們普遍關心的問題即抗戰(zhàn)前途問題,及時地寫了《論持久戰(zhàn)》,粉碎了“亡國論”、“速勝論”的錯誤論調,預見到了抗戰(zhàn)形態(tài)的錯誤復雜性,論述了戰(zhàn)爭和政治的關系,闡明了抗戰(zhàn)形態(tài)的錯誤復雜性,論述了戰(zhàn)爭和政治的關系,闡明了抗戰(zhàn)必勝的道理。
艾思奇對毛澤東哲學思想史的研究在我國是較早的,為后人的進一步研究提供了不可忽視的材料和方法。當然,他的研究也有缺憾之處,如對黨創(chuàng)立前后陳獨秀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傳播的貢獻論述較少,對青年毛澤東世界觀的轉變沒作具體區(qū)分等等。在20世紀60年代對毛澤東哲學著作的輔導報告中,艾思奇對毛澤東哲學思想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發(fā)展史上的地位有抬得過高的傾向,他認為,“兩論”發(fā)展了列寧的辯證法和認識論,整個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兩論”代表了列寧去世后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發(fā)展的第二個五十年里馬克思列寧主義哲學的新水平。《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代表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發(fā)展的第三個階段的新水平,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發(fā)展的第三個時期(第一時期是馬克思時期,第二時期是列寧、斯大林、毛澤東時期),即毛澤東為代表的時期開始的標志。這種看法是對毛澤東哲學思想地位的夸大。
三、艾思奇與哲學問題的爭論
哲學的發(fā)展離不開哲學爭論。解放后,中國哲學界展開了多次大的哲學爭論,其中影響較大的有三次,即關于過渡時期經(jīng)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爭論,關于“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的爭論,關于“一分為二”與“合二而一”的爭論,這三次哲學爭論在“文革”中曾被定名為“哲學戰(zhàn)線上三次大論戰(zhàn)”,艾思奇參與了這三次爭論,爭論帶有極為復雜的性質,不只牽涉哲學問題,而且政治色彩頗濃。
1.關于過渡時期的經(jīng)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爭論
1955年,理論界展開了關于過渡時期的經(jīng)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爭論,這場爭論最早發(fā)生在馬列學院內部。20世紀50年代初馬列學院領導干部在學習過渡時期的總路線的過程中,曾進行關于如何理解過渡時期的經(jīng)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問題的討論,在這個基礎上,楊獻珍與艾思奇的觀點出現(xiàn)了分歧,兩人展開了爭論。
楊獻珍認為,過渡時期的經(jīng)濟基礎是由五種經(jīng)濟結構(或成分)構成的。這五種經(jīng)濟成分是:國營經(jīng)濟的社會主義所有制(這是整個國民經(jīng)濟的領導成分);合作社經(jīng)濟的半社會主義所有制;私人資本主義所有制;個體農(nóng)民所有制和國家與私人合作的國家資本主義所有制。楊獻珍認為,過渡時期上層建筑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指導思想,要對非馬克思主義思想予以嚴格的批判。
艾思奇不同意楊獻珍的觀點。他認為,過渡時期的經(jīng)濟之所以是過渡的,就是因為它沒有一種已經(jīng)完成了的經(jīng)濟基礎。艾思奇的觀點是:過渡時期存在兩種互相對抗的經(jīng)濟基礎——社會主義經(jīng)濟基礎和資本主義經(jīng)濟基礎。這兩種基礎之間進行著生死的斗爭,在斗爭中,社會主義基礎日趨發(fā)展,資本主義經(jīng)濟基礎日趨滅亡。艾思奇認為,不能同時以互相敵對的兩種經(jīng)濟制度作為過渡時期的經(jīng)濟基礎。我們在政治權所賴以建立的經(jīng)濟基礎,是正在形成、建立中的社會主義經(jīng)濟基礎,它包括全民所有制勞動人民集體所有制。關于上層建筑,艾思奇認為,馬克思列寧主義思想是我們國家政權唯一的指導思想,但按楊獻珍的觀點,似乎不承認過渡時期不存在資本主義的上層建筑因素。艾思奇認為,既然過渡時期存在資產(chǎn)階級的經(jīng)濟基礎,那么就必然存在與之對應的資產(chǎn)階級的上層建筑因素。社會主義的上層建筑要與資本主義的上層建筑進行斗爭。
艾思奇、楊獻珍都承認過渡時期存在著幾種不同的經(jīng)濟成分、經(jīng)濟基礎,兩人的分歧在于,楊獻珍主張這幾種經(jīng)濟成分構成了綜合基礎,艾思奇認為不能以敵對的相互斗爭的經(jīng)濟成分作為過渡時期的經(jīng)濟基礎,國家政權所賴以建立的經(jīng)濟基礎只能是正在形成中的社會主義經(jīng)濟基礎。楊獻珍、艾思奇都承認只有馬克思列寧主義才能作為社會主義上層建筑,艾思奇批判楊獻珍不承認過渡時期仍存在著的資本主義上層建筑因素。楊獻珍、艾思奇的爭論是不同學術觀點之間的爭論,主觀上都試圖對過渡時期作出自己的哲學論證。他們爭論的問題至今仍可進行討論。特別是在今天提出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理論后經(jīng)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問題更是值得探討的問題。
應該指出,在楊獻珍、艾思奇的爭論中,雙方都有上綱過高的傾向。如楊獻珍指責“單一經(jīng)濟基礎論者”不只“反對七屆二中全會決議對過渡時期社會經(jīng)濟結構的分析”,而且“也反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關于我國在過渡時期的經(jīng)濟基礎的規(guī)定”[7]。艾思奇答復楊獻珍的這一指責時說:“楊獻珍同志的‘綜合基礎論,則正是違反了黨的過渡時期的總路線和過渡時期的政策”[8]。這種動輒就把學術問題與政治問題等同的做法不利于學術觀點的文章進一步將這時的爭論無限上綱,這是不妥當?shù)摹?/p>
2.關于“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問題的爭論
這場爭論最早也發(fā)生在馬列學院內部。1955年馬列學院哲學教研室的一位教員,在輔導中級班學員學習《費爾巴哈論》一書時,學員提出了一個問題:關于“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這個命題,恩格斯究竟是肯定的,還是否定的?這位教員一時不能準確回答,便去問當時擔任教研室主任的艾思奇。艾思奇談了自己的看法后,當時擔任教務長的楊獻珍不同意艾思奇的觀點,明確表示了反對意見,但這場爭論尚未公開化。從1958年或1959年起關于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問題開始在報刊上展開廣泛的討論。這場講座開始還是一場學術爭論,但到后來實際變成了一場政治批判,持否定思維與存在同一性觀點的人受到了壓制、打擊,被當成了反對大躍進,反對三面紅旗的靶子加以批判。艾思奇在這場爭論的后期發(fā)表文章,針對于世誠等人否認恩格斯肯定了思維和存在同一性的觀點進行了批評,闡明了自己對思維和存在同一性這個命題的看法。于世誠等人認為,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是黑格爾的思維和存在等同論,是唯心主義,不是辯證法的同一性的應用,恩格斯對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是持否定態(tài)度的。艾思奇指出,有一些同志因為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在歷史上曾經(jīng)是唯心主義者所使用的術語,就把它當做“不潔”之物、禁忌之物。以為利用了這個命題,就是在事實上宣傳了唯心主義,這種看法是不正確的。肯定了思維與存在的同一性,并不就等于肯定了唯心主義的原則,在辯證唯物主義的立場上也可以肯定思維與存在的同一性。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的命題可以在抽象的、絕對的等同的意義上使用,也可以在辯證的、有差別的、對立的矛盾的同一意義上使用。黑格爾、馬克思、恩格斯是在后一種意義上使用的,一般唯心主義特別是主觀唯心主義,是從前一種意義上使用的。恩格斯借用了黑格爾的語言表述了辯證法的思維和存在同一性的觀點,對思維和存在等同論采取了徹底的否定態(tài)度。恩格斯是在回答哲學基本問題第二方面的問題、批判不可知論的意義上借用思維存在的同一性的術語,以與不可知論對思維和存在之間辯證的同一性的否認相對立。
筆者認為,艾思奇對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問題的理解是符合恩格斯的意愿的,但他在反駁對方觀點的文章中,把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的原理和大躍進、人民公社化運動聯(lián)系起來,為當時違背客觀規(guī)律的左傾錯誤提供了哲學證明。他說,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充分體現(xiàn)了黨的指導思想與社會主義客觀規(guī)律的符合,并轉化為排山倒海的物質力量,這充分體現(xiàn)了思維和存在互為條件互相轉化的規(guī)律,“不了解思維和存在的辯證的同一性,也就不能正確地理解黨的總路線、大躍進和人民公社的偉大意義,就可能在認識上犯錯誤。”[9]后來,艾思奇進一步將此問題上升為政治問題,這種態(tài)度是不妥當?shù)摹?/p>
3.關于“一分為二”與“合二而一”的爭論
1964—1965年間發(fā)生了所謂關于“合二而一”的爭論。1957年以來逐步升級的階級斗爭擴大化傾向導致了1964年開始的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里的一系列錯誤的、過火的政治批判。關于“合二而一”的討論實際上是康生等人對楊獻珍等人進行的政治上、學術上的批判。艾思奇在這場批判運動中寫了《不容許用矛盾調和論和階級調和論來偷換革命辯證法》一文,發(fā)表在1965年5月20日的《人民日報》上,這篇文章說“‘合二而一是矛盾調和論和階級調和論,楊獻珍同志散布了這個修正主義觀點”,楊獻珍同志的‘合二而一的‘結合論,實際上是利用‘結合這個名詞的外表形式來玩弄詭辯,是以反對片面性這借口,把辯證法歪曲為折衷主義,為修正主義作為掩蓋階級矛盾、取消階級斗爭的唯心主義妄想提供一個‘理論的工具,這種批判無論從學術上還是政治上講都是錯誤的。
楊獻珍認為,在一般哲學教科書上闡釋“對立統(tǒng)一”時,或者說,“任何事物都是由兩個對立面構成的”,或者說,“統(tǒng)一物之分為兩個組成部分”。這兩種說法都是表達對立統(tǒng)一思想的,前一種說法是“合二而一”,后一種說法是“一分為二”。他認為,因為任何事物都是由兩個對立面構成的,“一”本來是由“二”構成的,即“合二而一”的,所以任何事物的發(fā)展都必然是“一分為二”的。
艾思奇批判了楊獻珍的上述觀點。他認為對立統(tǒng)一規(guī)律只能用“一分為二”來表述,不能用“合二而一”來表述。楊獻珍認為客觀事物本來是“合二而一”的觀點是錯誤的,客觀事物是“一分為二”的。馬克思列寧主義強調事物的可分離性,對立統(tǒng)一規(guī)律的實質是“一分為二”,不是“合二而一”,艾思奇認為楊獻珍的“合二而一”只強調“事物的兩個側面是不可分離地聯(lián)系著的”,看不到這種聯(lián)系的可分性。它是形而上學的公式,看不到對立雙方的斗爭,且把發(fā)展看成兩個一成不變的東西的交替出現(xiàn)。所以,“合二而一”決不能表述對立統(tǒng)一規(guī)律。
筆者認為,實際上,“一分為二”與“合二而一”都是用中國古代語言對對立統(tǒng)一規(guī)律所作的通俗的表述。兩者的區(qū)別主要在于,一個重點在于“分”(對立),一個重點在于“合”(統(tǒng)一),兩種表述方法都可以用,客觀事物就其分為兩個互相排斥的對立面來說是“一分為二”的,就兩個對立面之間的相互關聯(lián)來說是“合二而一”的,但最好的、最全面的表述方式應是“對立統(tǒng)一”。
本來“一分為二”與“合二而一”的觀點可以作為不同的學術觀點進行正常的討論,但在政治批判開路的年代,正常的討論是不可能進行的。在20世紀60年代中后期的極左年代,特別是文化大革命時期,“一分為二”的觀點實際上被演變成了“斗爭哲學”,被發(fā)展在只強調斗爭、對立而否定統(tǒng)一的哲學,遠遠超過了它的學術價值,而成為極左政治的理論基礎,因此,在特殊的歷史時期,這種思想在實踐上造成了極大的危害。這是批判“合二而一”所帶來的沉重教訓。
上述三次哲學爭論反映了我國解放后哲學戰(zhàn)線上的一種傾向,這就是隨著極左思潮和階級斗爭擴大化的觀念盛行,學術觀點上的不同爭論逐漸為政治批判所代替,這是很不正常的現(xiàn)象。雖然哲學是不能脫離政治的,但不能動輒就把學術觀點的不同上升為兩個階級、兩條路線的斗爭。事實上,在社會主義社會,不同學術觀點的分歧絕大多數(shù)并不是階級斗爭的反映。如果混淆學術界限和政治界限,用政治帽子壓人,大批判開路,就會壓制學術觀點的自由爭鳴,不利于學術繁榮和發(fā)展。艾思奇在上述三次爭論中對爭論對方所作的政治批判是不能成立的,帶有當時政治現(xiàn)實中“左”的錯誤的痕跡。這也說明在建國后的特定環(huán)境中,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宣傳研究者從事哲學活動具有復雜性。
總之,艾思奇的哲學活動與黨的理論宣傳事業(yè)緊密相聯(lián),他走過的哲學道路是一位黨的理論工作者所走過的道路。解放后,他繼續(xù)致力于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大眾化的工作,無論是哲學教科書的編寫,還是對毛澤東哲學思想的宣傳和研究,以及由此參與的哲學論戰(zhàn),無不顯示出他深厚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素養(yǎng)和對我黨理論宣傳事業(yè)的忠誠。但同時也應該看到,由于歷史的局限,在艾思奇解放后將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大眾化的過程中,也存在一些經(jīng)驗教訓,值得后人記取。艾思奇所留下的啟示是多方面的,既有寶貴經(jīng)驗,也有深刻教訓。艾思奇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和毛澤東思想中國化大眾化的探索和所取得的成就,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理論界值得借鑒的寶貴精神遺產(chǎn),他在宣傳毛澤東思想過程中的局限性和經(jīng)驗教訓也值得后人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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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俊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