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缸里的石頭

章中林

2月10日晴

岳父老了，耳朵失聰，記憶力也差了。他就愛養(yǎng)些小動物，可是老是忘事，沒有一個小動物是能夠養(yǎng)長久的養(yǎng)個畫眉，只剩下了鳥籠；養(yǎng)個金魚，只擱下了魚缸；養(yǎng)個哈巴狗，只留下了照片……小動物養(yǎng)了一圈，可就是沒有一個能夠養(yǎng)過三個月的。我們幾個都勸他不要養(yǎng)了，要是喜歡不如多跑幾趟動物園。可是，沒有了小動物，岳父似乎被抽去了一根脊梁骨，整天無精打采的，幾天看不到一個笑臉。看來這小動物還是真離不開了。

還沒有等我們完全明白過來，他不知道又從哪里樂滋滋地捧回一只小烏龜來。我向來對烏龜有著敬畏的心理，畢竟是非凡之物。小龜不大，也就拳頭大小，深褐色。小家伙惹人喜愛，一到魚缸里，它就憨憨地伏在缸底，過了好一會兒才探頭探腦地活動起來。

咦，魚缸里放塊石頭干嘛。“賣龜?shù)恼f，烏龜也要活動筋骨。”岳父鄭重地說。

嘿，還別說，有了鵝卵石，烏龜不再懶懶散散的了。雖然魚缸活動的空間不大，但是它卻并不在意，情緒明顯高漲起來，歡快地閃轉(zhuǎn)，在石頭上爬來爬去，還不時用腳搭著魚缸的內(nèi)壁，可是一個不穩(wěn)，“嘩啦!”一個倒栽蔥翻到缸底，四腳亂蹬。逗得岳父呵呵地笑，孩子般一臉的燦爛。它似乎并不介意，馬上又翻過身來再攀高。慵懶起來了，它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瞇著眼靜靜地臥在缸底；高興起來了，它就又狡猾地四處窺探。

屋外的陽光暖暖的，岳父的臉也是亮亮的。

有了小龜之后，岳父的精神明顯好了，出來進去總是腳步匆匆的，還哼著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小曲。他每天就圍著魚缸轉(zhuǎn)，今天從集市上買來了小蝦小魚，明天就從肉案上揀些肉末之類來喂小龜。只要忙活累了，他就坐在魚缸邊嘮叨著，還不時用蘆葦稈挑逗小龜。小龜看上去也不是省油的燈，不注意的時候，它竟然還敢咬蘆葦，惹得岳父手舞足蹈。看著岳父這個老頑童如此活潑，我們都感到欣慰。

“石頭呢?石頭呢?”這天，他剛一進門就跑到后院嚷嚷開了。“什么石頭?”我們都有些納悶。“魚缸里的石頭。”岳父急吼吼地，一臉嚴(yán)肅，“誰拿走了?”

魚缸里的石頭?哦!前天岳父去安慶看望姑姑沒有回來。我喂食時無意間發(fā)現(xiàn)小龜伸長脖子，后爪踩著石頭，兩只前爪搭在缸上，攀上缸沿——大有越缸而過的架勢。石頭放在里面是個問題，這樣下去，它遲早要逃掉。我思忖著拿走了石頭。

這不就是一天嗎?食也喂了，還會有多大的事呢?來到岳父的小屋，赫然發(fā)現(xiàn)小龜不游也不動，趴在缸底。投進去的小魚、瘦肉幾乎沒見減少。主人不在，這小東西絕食抗議?“哪里是絕食，你把石頭拿走了，它沒有了精神寄托。”

真的會是石頭的緣故嗎?石頭入水，小龜立即抖擻起來。剛才還是閉著的眼睛睜得溜圓，四只腳也活動了開來。它又開始了“越獄計劃”，爬上石頭，搭上魚缸邊沿，高昂著頭淘氣地翹望，一個不穩(wěn)又跌落缸里。仰翻，靜臥，再爬，再攀，再跌……就像一個演員不停地表演著蹩腳的雜耍。

“嘿，嘿嘿，小子還是我懂你吧。”岳父趴在小木桌上凝神地望著，喃喃地說著。

陽光斜射進來，給屋里鍍上了一層暖暖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