棧道(組詩)

王妃

從日出之所，奔向日落之地

向未知的明天，我們修。

在月亮的領地里，我們得以

抱著鐵鍬，假寐，或冥想

有鐵器刮擦的聲音，叮叮當當。

沉悶，很快銷聲匿跡

抱著鐵鍬的人，彼此倚靠

那些熟悉的臉皮，都掛在鍬頭

偶爾撞到一起，也無關痛癢

相安無事。

一生都在修棧道的人，大白天

喜歡大碗喝酒、唱歌、講段子

喜歡在別人的影子上，踩出深深的

腳印，再逐個填平。而更大的樂趣

在于：把高昂的頭顱

和低賤的活法，埋入黑夜

在水邊

掛在月亮上的那一籃子孤獨

是為你自己準備的。此時，

你拒絕仰視，月亮跌落人間

孤獨傾倒在水里，離你很近

遠山不遠。樹和小鳥

都在水里找見了自己的影子

有一瞬間，它們還在水面上

飛快地吻了一下自己

在水邊，“影子永遠是斜的”

對著它，你做了一個莫名的手勢

似乎你想打撈影子

而影子也正想打撈你

中秋夜，與睡蓮對話

讓孤懸之美高掛中天

那些歡欣的，流淚的，囈語的，癡狂的……

一份孤獨，供千萬個孤獨分享

讓仲秋的涼鋪滿小小的池塘

將含在嗓子眼里的名字吐出來

清洗，擦凈，趁魚轉身之際

再吞回去

讓清淡的光行走在蟲豸纖細的聲線上

壓住一枚落葉驚出的尖叫

水面安靜。月色撲朔迷離。在光與水中

靜坐的，只有我和你

沒有圓滿，沒有婀娜之姿

我是你的水中月，你是我的鏡中花

今夜，影子抱合影子

我們在重疊，在搖晃

立冬

肉身藏在車內。而我的

傷口，還裸露在玻璃窗外

雨，切割下來——

一滴，就是一刀

一刀，就是數滴

趕路的車子和行人

都快過秋風。

只有落葉，甩脫了外衣

和黏身的蝸牛：它已經濾干了膽汁

變得越來越輕，從一個世界

飛向另一個世界……

睡蓮睡了

流水捧紅了她，再一點一點

慢慢偷走她的紅。

誰見過睡蓮的眼淚和憂傷?

露珠不言，烏云不語

關于她的所見和傳說

眾生在國畫中又添了一筆

美，是之后安上的畫框——

亭亭玉立。楚楚動人。

仿佛就在昨夜，她終于睡了

在薄霧輕拂的水面

她不梳妝，不更衣，不擺POSE

就那樣軟軟的，斜倚著小小的蓮葉

我想起靠在竹榻上打盹的母親

銀杏

始祖鳥、劍齒虎、恐龍蛋證明了

把秘密藏在石頭里是不可靠的

你看，如今的銀杏還在綠色中沉默

秋色深了，無非是再換一身黃金甲

落葉抖落下來的，是千年前的秘密

那些不能說的，只能以爆裂的方式

把洗白了的結局炸開

如果你樂意，就等吧

來年春天，總有一只鳥

會銜起你失落的心事

春雷

春雷滾滾。有深色窗簾遮蔽著

你是安全的。但你能在十幾平方米內

清晰地指認：桌子沙發床

擺放的位置還有在桌布上

開放的粉紅色小碎花和床罩深深的紫

即使密不透風你依然能感受到窗外的黑

這不妨礙你更多的時候在黑暗和記憶中

活著且心安理得。

當春天迎來第一道閃電厚重的窗簾

被撕開一道裂縫!

在雪白的墻上一個影子突現

那一刻你為什么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