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妻子(三首)

顧子欣

金婚

50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日子

你與我照完婚紗照

含笑進門來

從此做我的嬌妻

還記得那幢紅磚樓嗎？

你曾在窗下喊我的名字

我看見你烏黑的長辮

蝴蝶結，花裙子

那樓里，有我們最早搭的巢

有你懷抱大兒時唱的歌謠……

光陰如電，又是這樣一個日子

你看，我們已到了金婚

孩子們給我們操辦金婚宴

在遍地碎紙婚的年代

半個世紀是一條漫長的路

回首望去，有多少坎坷？

但你和我，以50載風雨陽光

終把歲月煉成了金

50年，我未能給你更多的歡笑

今天，愿以我的詩句

愿以孩子們的祝福，撫慰

你為妻為母的辛勞

今天, 我們又回到那紅樓

我不見你烏黑的長辮，蝴蝶結

但我又迎來了我的新娘

我們已挽手走過50年

還將從今天，走向

一個又一個金燦燦的日子

我見你坐在琴凳上

我見你坐在琴凳上

手指掠過琴鍵，如燕翻飛

琴聲如泉，流進客廳，流進書房

也潺潺地，流入我心里

十指纖纖，這雙靈巧的手

天生是與鋼琴為伴的

卻被生活所磨礪

被廚房，被針黹奪去了青春

看著這歷盡滄桑

卻仍修長如蔥的手

這在琴鍵上矯捷飛舞的手

我能不感到心酸？

你本是名門閨秀

我本愿待你如公主

但誰料歲月蹉跎

到鬢發斑白時，我才為你

把一架鋼琴抬進家來

你坐在琴凳上，按下琴鍵

醉了似的，說起你

上小學時彈琴的光景

琴聲從你的指間流出

帶幾許蒼涼？帶幾許溫暖？

這家里啊，從此便有了琴聲

有了泉水，有了花香

它流溢在客廳，彌漫在書房

也靜靜地，在我心里流淌

我們常憶起在日內瓦度過的日子

我們常憶起在日內瓦度過的日子

常又沿著羅納河，走近盧梭島

又去老城里盤桓。那條鵝卵石街

仍在等待我們。那幾家舊書鋪

古家具店，又從幽暗的櫥窗里

向我們張望。那門銅炮仍佇立在

舊市府門前，講著綠銹斑駁的故事

當轉過街角時，又見石像沉思的

面影，而樹陰下，噴泉在輕聲細語

又來至教堂廣場邊，又坐在那把

長椅上，你把頭靠在我胸前

四周一片岑寂，唯聞鳥雀啁啾

和唱詩班的樂聲，仿佛從中世紀

從圣經里悠悠飄來。仿佛在那

老城里，在日內瓦，只坐著

我們兩個人，你把頭靠在我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