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路(組詩)

沈建基

趕 路

一條河流的方向 就是一只飛鳥的方向

只因前方有云 云里有夢

而身后則是一座又一座丘山

披著一身黃塵趕路

明月秋風 就不再是牽掛

只為追逐遠方的一縷霞光

不管我喜歡的人在與不在

我會帶走所有的雷電和風雨

讓你在安寧里開出淡淡的幽香

把大地舉起 把天空放下

等到哪年我回來的時候

請告訴媽媽：河流依然澄澈

因為我的骨頭是白的

而弱水三千 我只取了一瓢

舊時光

我們圍爐而坐

銅壺很古 爺爺留下的

而泉水很清新 江山卻很遼遠

窗外片片爛雪 飄落草叢無聲

銅壺傾訴著往事，噴云吐霧

梨樹在院內搖曳著光枝；春天真的很近了嗎？

誰無意碰響了獨弦古琴

圍爐人的眼睛亮起了陽光

現在，他們啜飲的 好像已是滿盅春風

樟潭

春天在車窗外，它一路向北

一盞馬燈在搖晃著灰暗的車棚

一列火車徐徐啟動了夜色

在樟潭，這個離黑夜最近的無名小站

衢江寬闊的影子

和一棵高大的香樟樹站在河對岸

我看著火車緩緩穿過它們

穿過村莊、豆秸和麥子……

此時，燈火漸次寂滅

——樟潭，把自己

完整地交了出來

播種

把犁鏵套上牛的肩胛

前方是一壟一壟迷離

裝滿一口袋種子和希望

他在等那個跟他去播灑的人

曉風一陣一陣翻弄晨寒

那人還在斜依著紡車

嗡嗡搖動著黎明

她在把自己紡成一根長線

一直延伸到他要去的前方

而心，已經飛越了前方的那朵云

現在，村莊的霧靄里只剩一盞燈亮著

銀河逐漸淡去，一條小河總想流出天際

而一線鐵路沉沉 不知要去哪里？

一列火車穿越夜色 大地一陣顫栗

他們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身后

又低頭認真的進行每一行播種

因為他們覺得 播下去的

是母親眼中一顆又一顆星星

全世界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物

見證春天

我見證過一朵梨花到一樹梨花開放的過程

就是一個春天開啟的過程

不記得她是哪個早晨躍上我的枝頭

把雪光和月光填滿我的眼眸

坐在枝頭顫悠悠的表示不再飛翔

也許，她就是那把開啟春天的鑰匙

冬眠的南山開始鬧騰起來

南風吹來，天空之藍就全部向她傾斜

她的眼睛噙著含笑的淚

清亮得容不下一絲塵灰

整個世界只剩下陽光和她們璨璨開放的聲音

麥子一茬又一茬 南山已經褶皺滿面

但我從來沒有想起她有凋謝的時光

回眸之時，發現她還在我的舊時光里搖曳

就這樣，一朵梨花隱匿著一個春天

至今翻曬往事 天空就會云開日出

陰山

大風刮過山崗 大風刮過山崗

陰山腳下迷離蒙蒙

大風吹不動山巔白雪

大風只留我一山陰郁

陰山不在風中哭泣

陰山挺立在蒼茫高原

昨天，就在昨天

我策馬走過曠野斷垣

一只蒼鷹懸掛在天空

腳下是一溜黃河冰川

一朵灰云映著晚曦

地平線上緩緩啃食著蒼涼

天已向晚,它為什么不回家

又為什么總在眺望遠山的鋼藍？

今夜有雪正在兼程

明天整個世界就是銀白一片

遠行的馬車 又怎樣喂草食鹽？

今夜有雪漫天飄落

沉重的山脈已經放棄飛翔

今夜有雪明天路滑 有人遠行

還在悠悠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