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鞋布襪從此始(組詩)

慕白

青鞋布襪從此始

相見就是有緣，我愿做一條

若耶溪里的小魚，窮其一生

用靈魂的血，結束流浪

在水鄉的江南安下一個家

青鞋布襪從此始

水做的家，鋪一些水草

集三十六溪，七十二支流的唐詩宋詞

在云門，自己動手，鑄一柄愛的龍淵

掛在門口，擋開塵世

給心自由棲息，在水的深處，你的懷里

一夢不醒，愈治經年的失眠，與

四處奔走的腳步

在溪的兩岸種上香草和雪花

春夏秋冬，每個日夜

都暗香浮動，落英繽紛的季節

坐在水草豐茂的家門口，談談情說說愛

看星星入夢，太陽醒來

告訴孩子們如何避開

月亮垂下的釣竿，以及

漁人網中的目光

也釀酒，做女兒紅，開心了浮一大白

把日子喝成微醺，然后，學越語吳音

唱一曲，烏篷船里的魚水之歌

不動的松花江

我從南方，用四十年的時間

才走到松花江，只有一個小小的心愿

想看看，心儀多年的雪，和北方

我夢里純白的家鄉

我總是錯過許多美麗的事物

更多的是，我無法把握季節

和自己的內心

今年的雪下到了歐洲

或者更遠的地方

只有很小的一部分

下錯了地方，在我的兩鬢

悄悄留了下來

四十年來

我看到的水都是在流動的

也不知道，夜以繼日地

它們都去了哪里

松花江的水不流動

河面上可以跑馬

如果我愛的人也不會走失

天天在我的身邊溜達

我也愿意在太陽島

成為一座冰雕

我們需要怎樣的身份認同

——致LY

人的一生，無非就是吃飯

飲水，勞作，睡眠，結婚，生兒育女

最后會在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消失

人活著會想到死，臨死之時又想到生

親，親愛的，看上去沒有比這樣

度過的人生更容易了

親，親愛的，我是一個男人

一個父親，或者是一個好煙嗜酒

生性粗獷，一生游蕩的中年孤魂

崇拜自然淡泊，在心中無底的地方汲水

一直恪守眾生平等，舉頭三尺有神靈

春天牢記那如實存在的田野之花

冬天靠焚燒自己的靈魂取暖

破襤衫里盛清風，給我面包吧！

親，親愛的，心存萬種情，到處惹塵埃

我是一個六根不凈，焚琴煮鶴

生活無趣，回頭找不到岸的人

前林深雪里，昨夜一枝開

親，親愛的，人都會長大，然后老去

由己及人，在你的生命葳蕤之時

我卻看到群山之上，云在流動

白雪蜂擁而上

“少欲者不取，知足者得少不悔恨”。

我不知道需要怎樣的身份

等待自己去認同

致兒子十二歲的生日

兒子，你不經意地發出

抗議，甩開媽媽牽著的手

說自己長大了，不要大人攙扶

一個人在我們的前面跑遠

孩子，我們也是從小孩長大的

也和你一樣想甩開媽媽的手

其實，我們甩開的只是媽媽那雙看得見的手

媽媽還有一雙看不見的手

扶著孩子走過春天，走過冬天

就算你跑到了上海，北京，甚至歐洲，美國

她也不會放開自己的手，還會陪你

牽著走過很遠很遠的路

那就愛，孩子

你現在慢慢地長大了

自己的手長粗了，長得有力氣了

胳膊比媽媽的強壯，自己會做早餐

知道西紅柿炒雞蛋的各個細節

有了自己的思想，認知

甚至你對我們為你鋪的路

走得不習慣了，你不愿意

做一個平鋪直敘的人

我們很欣慰

每根草都有自己的陽光

每條河流都有自己的山脈

我們沒有能力為你設計好一生的

軌跡，我們自己的路都走得坑坑洼洼

經常要修修補補，才能繼續前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腳

過十二歲之后，兒子，童年的知了就遠去了

少年的蝴蝶隨著就飛到你的面前

孩子，事必躬親，無論大小

都要保持足夠的敬畏

不要隔岸觀火，哪怕只是隔靴搔癢

也要走到前面，試一試，經歷了風雨之后

你會發現風雨之后的彩虹

和彩虹之后的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