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走到世界盡頭(組詩)

江一郎

傳說

傳說深山里，一頭神奇的七色鹿

常在月圓之夜，化身少女

去湖中沐浴

一個寂靜的春夜，我真的

看到一位美少女

在水里

我還聽見野果般清甜的笑聲

那時，月亮高高升起，湖邊草色迷離

待我悄悄走近，美少女

已經消失在老林子

仿佛月光下一縷輕煙

只留下白亮的背影

我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

跑回村莊，告訴每一個人

竟然沒有誰相信我

見到七色鹿，見到

它幻變的美少女

他們，甚至不再相信

這世上，還有這樣

一個美麗的傳說

媽媽

他已經無法說話，僅存一絲氣息

但難以置信的是，突然間

他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

眼中，閃著熠熠光亮

仿佛看到很遠的地方

并，異常清晰地喊了一聲

媽媽，在他跟前，站著

落淚的老妻，兒子

剎那停止啜泣

臉上的神情，凄絕里

又如此怪異，驚駭

我并非親人，然而這最后的一聲呼喚

一下子揪痛我的心

讓我忍不住戰栗

之后，徹骨悲涼

淚，隨即落下

因為他的母親，死去多年

他活在世上，我也多年

不曾聽他喊過

媽媽

一個人走到世界盡頭

那些時光，我有著太多浪漫情懷

總想偷偷開著老爸的舊卡車

在憂傷的大地，一個人

走到世界盡頭

路上，我將破油門踩到底

做一匹脫韁的野馬

并且，鬼一樣尖叫

如果沿途，紛紛閃避的行人由此惱怒

對不起，我要請他們原諒

原諒這個狂放不羈，絕塵而去的人

還有那么一些頹廢

那么一些迷茫

香格里拉

在英國作家詹姆斯·希爾頓筆下

香格里拉如此神秘

光彩炫目的卡拉卡爾雪山

有著令人敬畏的肅穆

陡峭的崖壁下，峽谷幽長，深邃

火絨草，貼著砂石斜坡

和金子一起生長

走到這里，每一次呼吸

麻醉般沉靜

等到圓月升起，天上的點燈人

將峰巒一一點亮

而讓我更為神往的，他的描述里

時光不再消逝，化為粉塵

那個純美的滿族姑娘羅珍

永不老去，恰似

一棵青綠的樹木

在她身上，閃耀冰藍色的夢幻之光

以及寺廟尖頂的圣潔，冥想

這個離天堂很近的地方

傳說中靈魂徜徉的地方

在我的國度，在南邊

卻從來籠著煙云

與我相隔久遠

樹頂旅舍

見過那些住在樹頂的人

在南太平洋島國

一支古老的部落，那里的人

鳥一樣，在樹上露宿

但他們并不能御風而行

無邊無際的叢林，萬物生長

也遍布河流，沼澤

走獸，四處出沒

除了狩獵，他們平常不下來

南太平洋的陽光

帶來持續干旱

穿毛皮短裙的女人

枝杈間，晃蕩巨大的奶子

仿佛儲存太多雨水

又像樹上結出

豐碩的果實

而我，途經此處，欲借宿一晚

只不過當作樹頂旅舍

想在樹梢的風聲

與星光下，做一個浪漫的

飛鳥之夢

雪豹

忽然想起那匹衰老的雪豹

在乞力馬扎羅山

非洲遙遠之地

它在空寂的月夜出沒

卻不再捕獵

很久以前，它已經染上嚴重的抑郁癥

就像雪峰之上，那個

荒涼多年的老月亮

甚至不再嗥叫

雨季來臨，山下成群角馬

走向水草肥美的叢林

但它體內，飛奔的閃電徹底消隱

眼中，火焰的灰燼

也被大風吹散

站在山巔，雪豹變得鎮定，從容

變得異常靜默

一支游牧民族曾經見過它

一位將死的酋長

曾經見過它

那時，月光如夢

乞力馬扎羅山，積雪

還未開始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