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自己點燈

柯平

文學之于人的一生，真是十分奇妙的東西，其功能相當于在身體內安裝了一臺秘密的驅動器，能給你的一生帶來源源不斷的動力。或者如戈丹所言，一盞點燃于黑暗中的燈。平庸的生活因有了它，于是變得意義非凡，至少可以顯得不那么枯燥而無味。但這臺驅動器如果有品牌的話，上面必須刻滿你個人獨特的生命信息；而這盞燈首先要照亮的，也只能是你自己，然后才是別人。這就是為什么寫作中最需要強調的，就是真實和自我。這個道理，作者大約是懂得的，因此她在詩中給人留下的印象，與她生活中的形象基本相符。一位母親、妻子和中學教師，同時也是一個有著秘密精神生活的人。這從她作品的題材也看得出來，既有日常家庭生活的吟詠，也有嚴肅的義理方面的思考。看似漫無章法，涉筆成趣，實際上都緊緊圍繞個人的現實人生。這是一種傳統的規范的寫作，尤其當下詩壇，技術至上、語言風格缺乏個性已成普遍趨向，這使她的作品多少顯得有點特別。

此外，良好的氣息和從容的敘述，也是這些作品引人注目的一個主要因素。按照古人的觀點，氣息帶有天生成分，但也可以通過后天蓄養。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所謂“吾自養吾浩然之氣”，大概都是這么個意思。而敘述的到位，更多涉及到技術方面的長期修煉，需要對前人經典作品有深入的研究和領悟。作者自稱寫作歷史只有四年，但我想應該不包括她對詩歌多年的閱讀和愛好在內。從自述中也可以了解到，她對文學的興趣，實際上從中學時代起就開始了。也就是說，在她體內一直有一盞燈點在那里，只不過到不久前才想到要把它的光芒瀉漏到紙面上而已。

再此外，從內容方面來分析，對人性和身邊生活的關懷，是其作品的核心。大量個人化的記憶真實可信，細節描寫也頗動人。敘事冷靜，語言質樸，但也不乏精彩的句子和段落。先鋒與傳統，學院和民間，在作品中幾乎找不出明顯的標志，說明這是一個有自己的明確方向，同時也不在乎行走速度快慢的人。她似乎從不曾企望想用詩歌的想象力去重構現實，美化或者針砭，只醉心于真實記錄自己的心靈歷程，哪怕是一場臺風，或深夜很微小的一記脈搏的輕跳。歌廳、落日、植物、大海、街道、孩子、鏡子、氣候，愛情和親情，這些就是她詩歌關心的一切，換言之，她作品中的現實感，是植根于自己內心而非游離于身體之外的。因此，用奧登的話來說，留給讀者的有可能就是“一種令人難忘的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