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出來了

朱明

久違的太陽終于出來了，霞光絢爛，萬物生輝。有陽光的日子，一掃往日的陰霾，真想裸奔，讓紫外線好好給我殺個菌。

早上七點起床，比昨天早了半小時，洗漱完畢，我從單位寢室出發騎著電瓶車到了多谷村老年活動室，樓醫生跟酈護士已經在等我了，比我們早到還有待測血糖的村民，他們手里拿著我們發給他們的健康管理卡，這種藍藍的本子只有患慢性病的人才有，本子上記錄著他們各自每月血壓和血糖的變化。今天我們的任務是給患糖尿病的村民免費測血糖，昨天晚上我們已經挨個給他們打好了電話，提醒他們早上七點半在多谷村老年活動室集合，早上不能吃飯，老年人免疫力低，怕他們因為沒有吃飯引起低血糖甚至忽然暈厥，我們提前了半個小時上班，以便盡快測完血糖讓他們早點吃早飯。慢性疾病患者科學管理是國家一項新的惠民政策，老病號都知道，慢性疾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慢性疾病的并發癥，譬如糖尿病瞎子，高血壓風癱不知令多少家庭苦不堪言，這些新聞聽得多了，看得多了，多谷村的村民對我們的工作也非常的支持，像今天老年活動室的門早早就打開了，他們已經齊齊地排好了隊。

我們三個分工明確，樓醫生負責記錄和診斷工作，我負責測血糖，酈護士負責量血壓。多谷村的糖尿病病人不多，一個一個來，消毒，扎針，棉花球按住壓迫止血，當場公布血糖值……兩年下來，村民很相信我們，也很配合，熟能生巧，當一縷陽光穿過窗戶時，我們已經完成任務，開始跟老人家們話起家常了。

紅艷艷的陽光跨過了老年活動室的門檻，出了太陽，來測血糖的村民都很樂呵。我走到門口，感受陽光給人的溫暖，老年活動室門口有一個長長的圍廊，五根石柱平行支撐著，雕梁畫棟，古色古香。廊下即是一灣池塘，石縫邊上幾處春草青青，清清的塘水在陽光下閃著魚鱗似的金光。這時，走來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婦女，短發齊耳，穿一件紅色外套，臉紅彤彤的，朝我笑著，我也禮貌一笑，問候道：“太陽出了，出來曬被子啊。”這是一句極簡單的客套話。她會意點了點頭，笑了笑，跳上回廊里的石凳，舉起手，在她能達到的最高點用手里繩子的一頭綁在回廊的石柱上，打完結，還用用手拉了拉，接著沿著石凳走了一條直線，一連纏了五六個柱子，動作麻利迅速。

“到了寢室我也要曬被子的，這么好的太陽，可不能錯過。”我由感而發。

“是的，太陽出來了，曬曬被子，能殺菌，少生病，晚上被子里還有一股暖暖的太陽味道。”她接著說，“那個，你們是干什么的？”她指著老年活動室里面。

“量血壓的。”下村測血壓、血糖，我們一般都叫量血壓。我從她的口音中，聽出來她不是本地人。出門三分苦，看她有這么多被子要曬，可能全家都來寧波打工了吧。

“我可以去量個血壓嗎？”她怯怯地問了一句，雙手拉了拉因為拋被子而有點上縮的大紅外套，臉脹得跟衣服一樣紅。

“當然可以。”

過來一會兒，她出來了，她說：“我血壓好的，我就知道我血壓好的。”

看她紅光滿面，是那種勞動人民血氣飽滿的紅光，跟高血壓患者潮紅的臉色有天壤之別。

她拍著被子說，“我們老家也有下村醫生的，現在國家真好，對我們普通老百姓都這么關心，只要不生病，我們干活也有勁了。”

她接著補充說，她只有在夏天有點貧血。

我知道，在醫學上，貧血有好多種原因，不是學醫的人經常會把低血壓叫做貧血。但是我能理解，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誰能生而知之，推廣醫學常識就是我們要做的事情。

她回去了，村民都陸續回家了，春意料峭，微冷，但太陽更燦爛了一些，暖得村民都喜氣洋洋的，他們的影子在陽光下拖得長長的，影隨身動，相伴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