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微


2012的新年,北京“梁林故居”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被拆除一事,引起社會關注。時隔不久,位于重慶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重慶行營”也被“保護性”拆除。
文物是歷史和文化的載體,是國家民族的共同財富,專家們擔心,接二連三的個案一旦群起效仿,文物保護必將萬劫不復。
專家們的擔心似乎變成了現實。當一個個古建筑群一次又一次地從人們眼前消失時,過去的教訓仍然在一場場地繼續上演……
那些古老的印記僅僅留在了記憶中
平樂古鎮,一個與水為伴的川西古鎮,位于成都市西南93公里處,距今已有2000多年歷史。
古老斑駁的沿河石階印證著古老的愛情傳說,充滿浪漫色彩的私奔碼頭依舊,那些癡男怨女的故事讓往來的游人聽得如癡如醉,流連忘返。
跟四川大部分古鎮一樣,平樂古鎮最能詮釋它古老內涵的那部分已經不多了,原汁原味的老街主要有禹王古街,長約幾十米,然后是沿河的福惠街、長慶街,長約三百米。其余能看見的建筑差不多就只是一些仿古建筑和青磚綠瓦的新式民居。無論是老房子還是仿舊的新房子,幾乎都打上了商業的烙印,或客棧或工藝品店或餐館或特色小酒吧……
大概由于離成都市區不遠,平樂古鎮的人氣一年四季都還不錯,旅游業的繁榮也使得僅存的那小部分老古董似的街道和房屋得以修葺與維護,人們還比較幸運地能窺見如老題材電影里那烏衣小巷中的人和事,偶爾還能撞見蹲坐在那破敗的街沿邊一針一針縫著鞋底的老人。
如平樂般的老街、老房子對生活在現代繁華都市中的人來說已經是彌足珍貴了。多數成都的老居民現在只有靠回憶才能想起一些老建筑的模樣。且不說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還有著像西安一樣的城墻,有著類似北京故宮一樣的皇城,有著幾十座古老的橋梁,有著大量體現川西民風民情的四合庭院,到如今,它們都大量地消失了,頂多在龐大的“水泥森林”中孤零零地散落著幾處古跡,悠久文化的遺傳密碼早已沒有了它們的信息載體。
沒錢——古城鎮消亡的主要原因
資中縣羅泉鎮工會主席陳本春指著遠處一片有著青瓦飛檐的老房子感傷地對記者說:“要不了幾年,這些房子恐怕就不在了,實在太可惜,太可惜!”
羅泉古鎮位于資中、仁壽、威遠三縣交界處,素有“雞鳴三縣”之稱,該鎮古建筑數量之多,國內也較為罕見,老街蜿蜒5華里,如“蛟龍”悠然游蕩,所以羅泉又有“川中第一龍鎮”之稱。尤其是一些文物,如辛亥革命同盟會在該鎮福音堂召開重要會議,導致四川發生震驚中外的保路運動;以及代表四川制鹽史的鹽神廟,都具有極高的價值。
陳本春帶著記者看了幾處已破爛不堪搖搖欲墜的建筑,一根根橫倒豎斜的梁柱,一扇扇陳舊腐朽的門窗,滿地的青苔和破磚爛瓦,都在默默地訴說著上百年的歷史和風雨滄桑。他說:“鎮上那點財政收入,保吃飯都不夠,哪里還顧得上保護文物?全鎮鋪上青石板路,還是居民一家一戶集資湊的錢,保護房子根本說不上。”
犍為縣羅城鎮面臨著與羅泉鎮同樣的尷尬。整個小鎮形如一只擱在山脊上的船,梭形的建筑面是船底,兩旁的建筑是船艙,東端的靈官廟是船的尾艙,西端的天燈石柱是篙桿,構思十分奇特。但如今,古街范圍已比過去大大縮小,一些古建筑只剩下一個屋檐,后面都修上了磚混結構的現代房屋。就是古街本身,也夾雜著一些極不協調的現代建筑,坐落在古鎮中心地帶,顯得十分扎眼。鎮分管文物保護的干部李平清無奈地對記者說:“這些年來,全憑鎮上從干部工資中硬擠出一些錢進行房屋維修、消防設計和道路建設,但面對大量亟需維修的古建筑,這點錢也只是杯水車薪。”
省文物局副局長朱小南一針見血地說:“從理論上講,所有具有文物價值的古建筑都應該保護下來,比如說歐洲,如果沒有那些中世紀的古建筑,那么歐洲的文化價值就要大打折扣。因為古建筑中間包含著我們過去歷史的傳統信息和文化遺傳密碼,一旦破壞了,就永遠消失了。但現在,我們面臨的主要問題,一是沒有錢;二是出自生存環境的局限,人們只能在老建筑地基上建新房子,這是大量古城古鎮消亡的主要原因。”
省文物局保護處的工作人員列出一些數據:四川是一個文物大省,但省財政用于全省文物保護的專項資金每年不足3000萬元,這點錢平攤到全省578處省級文物保護單位,每個單位一年不到5萬元,連小修小補的錢也不夠。由于經費投入遠遠趕不上破壞周期,造成問題成堆,積重難返。
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城鎮
盡管歷史已經進入了二十一世紀,但政府部門在文物保護還是經濟發展上仍然面臨著一種兩難的選擇:保護吧,需要大量的資金,資金安排上還無法向此傾斜;不保護吧,又擔心成為“歷史的罪人”。這并不排除有部分官員根本就認為那些老房子是“破爛不堪的無用之物,早就該拆除了”。這種指導思想導致四川現在大多數城鎮幾乎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城鎮驚人地趨于同化。
朱小南進一步論證說:“四川老民居有其自身極大缺陷,首先是它的建筑材料以木為主,四川地區又格外潮濕,房屋壽命周期也就是100多年,現在普遍到了要大修的時候,維修成本相當高;二是這些老民居陰冷潮濕,住起來也不舒服,人們要拆掉它們修新的房子也是合情合理的。但問題在于,我們完全可以用另一種方法來解決這個矛盾。比如說,把具有文物和歷史價值的老民居保留下來,大多數居民搬遷到其它地方修房子,老街只保留較少的人口容積率,老房保持原汁原味。現在人們一說古城鎮保護,都舉云南麗江的例子,但現實生活卻是,人們一邊說著麗江,一邊卻心安理得地拆除掉那些價值并不亞于麗江的老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