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臨摹的山村

若荷

一直以來，我對故鄉的鄉村都充滿了懷想，尤其是我生于斯長于斯的那個山村。村子很小，人們棋子一樣散居著，然而就是這里，卻能夠給人一種親切美好的印象。首先是那條古老悠長的汶河，從遠古至今無私地潤澤著周圍的土地；再就是那一座座山梁，用母親般的身軀，隔成一道道屏障，像一個母親不愿泄露自家女兒的嬌美一樣，阻擋著山外閃進來的各種目光，掩蔽著山里的靜謐也護住了山里的溫良，好不讓外界的喧雜去打擾。她用山與水的身體組合成一幅優美的畫卷，把最原始質樸的一面給你，足以令人心馳神往。

無論是多么美好的地方，它的生機還是來自于人煙氣息，只有這樣，歲月才能如山泉一般流淌。我的山村就是這樣一幅畫卷。北方的四季雨水稀薄，每當干旱之時，總見有人挑著水桶走過山腳，也有人拉著排車拖著鐵桶，徑直走向南邊那個有著光滑井欄的角落，身影在莊稼的蔥翠里若隱若現，那有節奏的聲音是最好也最讓人回味眷戀的演奏。清粼粼的地下水來自于汶河豐沛的水脈，寬闊的汶河水就流淌在老井的旁邊。這里曾是我們小時候玩耍嬉戲的舞臺，在豆架邊捉迷藏，在低洼的地方挖泉眼，在小薊花的朵兒上逮蝴蝶。山村的特色，就是讓人少了許多物欲，多了許多的愉悅。

往北十多里是一座山，山路彎彎地上去，但見一群群活躍在山梁上的山羊。往南悠悠而行幾百米，徑直就到了汶河的岸邊，山村就夾在這片有山有水有牛羊的地方。我常對著那些山梁、叢林和土地遠望，看農人背負藍天一絲不茍地播種土地，就像畫家認真面對著他的畫板一樣在認真做畫。從山下往山上看，是山頂托起的片片云絮，它潔白，飄逸，變幻莫測地映現在深邃的藍天之上。于是冬天里有了一些暖意，夏天里有了一份清涼，使山村也變得有幾分輕薄。從山上往下看，一塊塊田地連續成一片，如同畫家筆下點染著的色彩，藍綠濃淡，黃紫斑斕。喊一聲號子或著哼一首小曲，山頭上的回音便在河流之間悠顫，聲音變得如清流一般叮咚清晰，婉美動聽。那一條條曲折的只能通過架子車的蜿蜒小路，深深地留下了山里人的足跡，播種，收獲，留下了太多的艱苦，太多的快樂與幸福的記憶。

仰望連綿的高山，展現在眼前的是層層而顯規則的梯田，一直通連到山腰之上。冬天大雪覆蓋過的山在陽光照射之后，現出白雪與黃土地融化后的斑駁形象，如潑墨風景畫般地安靜祥謐，氣氛悠然。春來農人在這里種瓜點豆，那句“棗芽發，種棉花”的諺語仍然在這里流傳。立夏前后谷子下地，高粱、蕎麥深齊腰際，莊稼獨特的氣味，使周圍的空氣流動出神秘的氣息。而往南的河邊卻是大片大片的麥田，大地冰融萬物生發之時，人們把它精心調制成平整的田畦，撒下的種子經過幾場春雨的洗禮，嫩嫩的秧苗齊齊拱出地面，不久便會長得郁郁蔥蔥，油綠可人。近水的地方還種了幾塊菜園，有玲瓏的辣椒、綠油油的韭菜、圓潤的茄子以及串串掛滿秧架的豆莢。就連嬌嫩的白菜，也像經過了細膩紋理的雕刻，緊密的葉片翡翠般收攏起來，一行行精美整齊地排列，展現出它們的勃勃生機。

山村最美麗的的季節是初夏。登高遠眺，漫山遍野，萬花齊放，似花的火炬點燃了廣闊的田野，讓人無限陶醉之中陷入遐想。最令人喜悅的是秋收時節，鄉親們將辛苦一年的勞作果實都在此刻收獲，有多少期待和擔憂都可以放下，去愉快地享受收獲的歡樂，品嘗風伯送臨的獎賞。風調雨順的日子是農家人的福氣，只要季節的畫卷在這一年徐徐展開，目光的盡頭便不再是無奈的輪回，而是像香韻淡墨的詞句，空山新雨，風濤剔透，一切的汗水都不是白流，無聲無息的歲月輕輕便會點撥成詩。菜畦里的菜是吃不完的，水井里的水更是取之不盡，隨便輕捷地彎下腰去就可打出一擔清冽的水來。桶里的水搖來晃去，有時還會躍動一下，倏忽又回到桶里，像故意對擔水少女的調皮挑逗，令其柳樣婀娜。河面遠遠地映著山村的一切，河水擁抱著山巒的背景，默默臨摹出一個夢幻的倒影。陽光落在河里，就變成了一河的碎金，閃動耀眼的絢麗。

季節的變幻是山村的容顏，四季瓜果桃李是山村的招牌。春暖花開的時候，外地游人蜂涌而來進山參觀賞玩，到夏天、秋天瓜果成熟，成排的車輛在這里停駐，有心的人下車取幾顆沿路擺賣的果實嘗個新鮮，任蜜樣的甜味流到唇角，于眾目睽睽之中顯露憨厚的本相。或許這個地方，本就因為是秦朝大將蒙恬的故里，所以自古就有許多來往的客商。山村有山村的生存之道，山民自有山民的生存法則，像山里百姓數千年來延續下的風俗一樣，當你走過山村，不用擔心再回首時它會變得陌生和疏遠。有團圓月的中秋節，有祝福酒的新年夜，都是山村接納新朋舊友時候。你灑一路笑聲，或象征性地揮一揮手，那抖落風塵匆促的身影，都能夠把山村任何一個角落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