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深處（九首）

金玉明

胡楊林

如果耐不住寂寞

可以選擇退卻

退到關內

中原，甚至華北

直到沐浴溫和的海洋性氣候

但起碼現在

你還堅守著岑寂荒涼

窒息的風景

戈壁爍金流火

不等于曾經沒有蔥蘢愛情

你還記否

篳篥吹奏的情歌

不管怎樣

一片胡楊就是一個村莊

就有一條曾經的路蜿蜒而過

沙塵暴

倏然四起

迷漫成天地一色

難道，還在掩蓋什么

大漠深處

又一陣風聲鶴唳

塵起塵落

半月般沙丘橫亙眼前

這片紛爭不休的流沙

讓人遐想逝去的疆場吶喊

歷史，已完全融洽在

這放蕩形骸的沙塵里

那些形形色色的信奉

在時光滄桑里

都只剩灰燼

還有，你不要刻意

掩蓋了一個事件

必然會暴露一個真相

往事

它就在這里，默然等候

我不知道它的前世

如何在時間里

風化成

現在的模樣

作為樹的一個部分

不管它枯成現在的顏色

我確信它的根

依然死抱著泥

由此，向前推理

它，曾經蔥綠

如果它是活著的形象

旁邊

就應該是蒼蒼蒹葭

再向前追溯

行人，村莊、酒肆

這里原本不是

向我步步緊逼的戈壁

如云往事

我無法考據它的樹種

只是，它曾經活著——

曾經忘我

以至，無我

駱駝

試圖順著你的腳印

走過漢時的沙丘

但你的印記

遠比桃紅的凋謝快得多

以至于

我只記得史書里

絲綢包裹的紅顏

你無語

幸虧你三緘其口

真怕你會道出

那些西行的玄機

一陣沙迎面撲來

我屏息轉身

看著你依然的步履

還有

晚霞喋血

大漠锃亮

嘉峪關

希望遭遇一個雨天

來會會壯士的心

感覺這關外的沙鳴

就是戰馬的嘶鳴

一個戰役接著一個戰役

一個王朝挨著一個王朝

戟劍削折斷裂

狼煙散盡的寂寥荒野

壯士成片倒伏的身軀

寫成宮廷手手相傳的捷報

歷史逐漸斑駁成

這匾上的朱漆

我猝不及防撞上

一個王朝壯士的淚

樓蘭

昔日繁華的城市

只存于視線里

正在風蝕的殘垣

枯了千年的樹

還在

絮絮叨叨著翠綠的香

綾羅綢緞早已爛作

隨地起舞的塵埃

連同遠去的馬隊

我發誓

如果你能枯木逢春

我情愿死成一滴朝露

在莫高窟

莫高窟

你總讓我感覺

沙子落在我的眼里

這顆沙

或許

見證了千年人事

我眼睛濕潤的另一個原因

是你歷史一般的支離破碎

這個社會

注定不會再有樂樽

但我更擔心

道士塔里的王圓箓

找到復生的門

這次道別

還會否再見

月牙泉

兩個愈來愈尖的嘴角

微微上翹

但我看不出

它如美人的微笑

泉因水而生

有綠洲水鳥相伴

但我看不出

它有過花香鳥語

日益見底

決不是清澈的緣故

我無力幫你

抵御沙的緊逼

你為何而生

在這個沙暴虐的世界

我又如何心甘

與你作最后的道別

三危山

太陽越過黑暗

三危山頃刻金光萬丈

眾說紛紜的注釋

讓三危山

毫無隱私可言

我是前世

斷在山脊上的劍

承受著佛的塵洗

長夜里等待

我斷裂時閃過的寒光里

驚艷的綠枝青叢

你們去哪里了

還有曾經潺潺的大泉河

你為何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