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懷仁
寫葉不易
文友李燦南給我發(fā)來一封電子郵件,說,如今,寫文章難,發(fā)表文章更難,但再難也不能停筆,寫不出花,就寫葉子吧!
讀罷,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像我們這種年過花甲的人,雖然年輕時節(jié)就喜歡寫點小文章,但說到底是一種愛好,不過是業(yè)余作者而已,筆下生不了花。如今,退休之后,還在寫作,那是自己給自己找點事做,不讓腦子閑著。偶爾發(fā)點小文章,讓自己樂一樂,成不了什么氣候。寫不出花,就寫葉子。泱泱大國,有多少名家在寫花,我們這些老掉牙的業(yè)余作者,能寫寫葉子也就不錯了。決不能因為寫不出花,連葉子也不寫。泰戈爾算是文學大師了吧?記得他說過這樣的話:花是美麗的,但讓我做綠葉吧!文學大師尚且如此,何況我等業(yè)余作者?再說,任何植物,總是花少葉多,但紅花全靠綠葉襯。沒有綠葉哪來花?萬不可寫不出花就不寫葉子。寫葉子,同樣能讓大腦得到鍛煉。
退休這幾年來,我們一直把讀書和寫作當作自己的“工作”,每天都給大腦找點事做,以延緩大腦的衰退,同時,每天安排一定時間進行適度的健身鍛煉,我把這叫做“健身健腦同步行”。這樣,一點也沒感到退休后的失落,工作與退休相比,落差不太大。要說寫文章難,那是因為,退休后,生活圈子小了,獲得的素材有限。但只要你肯邁開雙腳去人群里走動,交往各種朋友,就可以找到創(chuàng)作素材;發(fā)表文章難,那是因為,比我們寫得好的人愈來愈多,這就要求我們用文章的質量去競爭,切實在寫好文章上下功夫,不僅追求數量,更要講究質量,把文章寫好、寫活、寫出新意來。只要功夫下夠,總會寫出自己滿意、別人喜歡的作品來。寫不出花,就寫葉子吧!
葉子也多姿多彩,寫葉不易!
生命體驗
前些時候,讀文友張旗的散文《作文記》,文章寫了作者讀初中時寫作文的經歷,感情非常純真。尤其是文末那段文字:“寫作與個人的生命體驗有關。那些能夠放在口里咀嚼的充滿能量的字句,是用我們自己內心體驗的語言建構的?!边@話很有道理。
過去,有人說,文學就是人學。有人還說,寫作就是賣生活。凡是那些讀來讓人心靈產生共鳴的作品,大多是作者的真實生活寫照,或者說是作者真情實感的表露。因此,眾多文學評論家主張作家寫自己熟悉的生活。即使是一些頗有建樹的作家,接受了寫作任務之后,都大多到寫作對象那里生活一段時間,了解所要反映的作品的背景、歷史、人物、事件等等。拿到了第一手資料之后,方可動筆寫作。同時,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和創(chuàng)作完了之后,還要多次聽取所寫對象或者當事人的意見,修改完善作品,使作品具有真實性。這樣,才不致鬧出與真實生活相悖的笑話來。
但凡文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命體驗。只是有的人寫了自己的生命體驗,有的人卻寫了與自己生命體驗毫不相干的東西。前者表現(xiàn)的是作者的真實生活,后者卻沒寫自己熟悉的生活。寫自己不熟悉的生活,往往會有失偏頗,無法讓人看到作者真實的生命體驗。而只有那些真實的生命體驗,才能使人從中獲得教益。所謂生命體驗,就是人的生活經歷和人生感悟,也可以說是人生經驗。這便是你要告訴別人的經驗之談。它也許是一些人的共有感想,也許是別人未曾體味到的心靈獨白??傊?,它必須給人以啟示,讓人從你的真實生活中學到點什么,不走或少走你走過的彎路,不犯或少犯人曾經犯過的類似的錯誤。這才是你寫作的本意??梢赃@樣說,寫作的本意就是再現(xiàn)你的真實生活,陳述你的生命體驗。
文學情結
遠在廣東佛山市的文友何百源新近來信說,大理是他的第二故鄉(xiāng),上世紀60年代中期至80年代中期,他在大理工作、生活了20年。最值得記憶的是:他是在大理開始走上業(yè)余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的。后來,以寫作和編輯為業(yè)的他,如今十分懷念當年在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上對他幫助較大的人。他很想聽聽當年在《大理報》編文藝副刊“洱?!钡膹埬斯庀壬穆曇簟H绻奖愕脑?,能否告知張先生的電話。
我回信說,有機會見到張先生,我一定轉達你的心意。
信寄出后,我一直沒見到張先生。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于是我只好給張先生發(fā)了一封電子郵件,說了文友何百源所托之事。
次日,張先生便回函說,他已按我提供的何百源電子郵箱發(fā)去問候,并告知他家的電話號碼。
顯然,張先生是位極重友情之人。這樣一來,何百源收到電子郵件后,一撥通張先生家的電話,便可聆聽張先生的聲音了。
看來,我們這一輩生于上世紀40年代的人,到了老年,極喜懷舊。近年來,我常接到上世紀70年代初期在大理一道學習文學創(chuàng)作的文友的電話。月前,我在短文《溫習往事》中提到的康平便是一例。年過古稀的康平,在電話中說起當年在大理一起搞文學創(chuàng)作的事來,如數家珍。往事如電影畫面般由遠而近,從我腦際淡入、淡出。
還有一位現(xiàn)定居廣州的文友老曾,當年,他是西洱河電站的建設者,給大理留下他的汗水和光明之后,他又轉戰(zhàn)湖北、陜西、江西,晚年安家廣州。前久,他在中央電視臺看到當年的文友、大理學院張錫祿教授講述白族歷史文化的節(jié)目后,當即給張錫祿來信敘當年學習寫作時的友情。之后,他從電子郵箱發(fā)來他寫當年建設西洱河電站的三部長篇小說手稿,讓張先生先睹為快。
我以為一道學習文學創(chuàng)作的文友們,相互間有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清純友誼。這友誼,既是一種值得珍惜的友情,又是一種鼓舞文友們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動力!表面看來,大伙是在懷念當年的友誼,實則懷念那種將大伙凝聚在一起的文學情結。
溫習往事
一天下午,我正在看報紙,忽然聽到電話鈴響,我忙去客廳接電話。
電話那邊說:“老彭,聽得出我是誰嗎?”
聽聲音,我不知對方是誰忙說:“不好意思,一時聽不出你是哪位”。
對方說:“我是老康呀!早年,咱們在一起學習寫作。當年我還送過給你一本詩集《野丁香》!”
我說:“原來是康平先生,我一直記著你。你調北京后,曾讀過你寫的文章。只是沒和你聯(lián)系過,你咋知道我的電話?”
他說:“最近,我在網上讀到你的文章,電話是在文章后面見到的。當年那些文友還好嗎?他們還在寫文章嗎?”
他一一詢問了當年文友的近況后,說,他退休之后,從北京回到老家石家莊。讀書寫作之余,就想起了第二故鄉(xiāng)大理的文友們,想起了上世紀70年代初期,大伙在下關文化館門前的草皮地上討論文學創(chuàng)作的情景來。
說實話,那是我們一生中,揮之不去而又難忘的一幕。當時下關文化館組織了大理市內各條路線的業(yè)余文學愛好者,在一起探討文學創(chuàng)作,共同討論各人的習作,互幫互學,修改完畢,再投寄報刊。其中不少人,就是從那時走上了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的。之后,不少人成了當地文學創(chuàng)作的骨干。有的還走上了報刊編輯崗位。老康就是在取得一定成績之后,調到北京地質部編輯《山野文學》雜志的。后來,他還多次到云南采風,寫了多篇歌頌云南的美文。
我一一回答了他提到的文友近況后,他很感慨。當年在草皮地上切磋文學的文友們有的出版了多部著作,成了中國作協(xié)會員,有的在大學里當教授,其余大多成了省作協(xié)會員。大伙都忘不了養(yǎng)育自己的蒼山洱海這片厚土,大伙都忘不了當年下關文化館組織業(yè)余文學創(chuàng)作小組的組織者,大伙都忘不了下關工人俱樂部那片萌生出蘑菇、香菌的綠草地。時至暮年,即便是為松毛菌的我,自覺此生愛過文學,也在文學的園林中種出了些許小菌,及至晚年,仍不遺余力地在電腦顯示屏上撒下松毛菌的種子,一旦雷雨過后,便去文學園林中揀拾小菌。
老康聽完后,說:“有啥想說的,隨時打電話聊,這就是我家中的電話!”
我說:“好!”
放下電話,我忙走到電腦前,敲出上述文字,算是溫習往事。
超越自我
文友鐵栗與我交流寫作時,他說,如今,寫篇作品很費力,好也比以前好不到哪去,孬也比以前孬不到哪去?真要寫好一篇東西不容易!
我說,像你這樣一直在寫,不時有作品發(fā)表,已經不錯了!
我不是有意恭維他,確實如此。30多年前,那些與我們一起學習寫作的,如今仍在碼字的少而又少,就連那些當年勢頭看好的主兒,也從崎嶇的文學小路上“蒸發(fā)”了。而他,一直在寫,至今,仍在《小說林》、《北方作家》、《鴨綠江》、《天津文學》等雜志上發(fā)表小說、紀實文學、散文,實屬不簡單了!
在我的記憶里,他是一位腳踏實地的實干家。不論筆會、座談會,或者文友閑聊時,他都帶“收音機”,極少發(fā)表意見,在那些夸夸其談的人面前,儼然像個新手。但是,他的作品卻不時出現(xiàn)在報刊上,在我的心目中,他是一個用作品說話的作家,比那些隨時牛皮哄哄、光打雷不下雨的人實誠。
我覺得他說的眼下寫出的東西,很具普遍性。寫作,有時可以超越別人,寫出比別人新穎的作品,但最難的是超越自我。想要突破自我,并非易事!看得出,他一直在思索著突破自我這個課題。說明他沒有滿足于已有的成績。他在總結經驗,積蓄力量,穩(wěn)步前行。
我一向以為,業(yè)余作者,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堅持創(chuàng)作,本身就不容易了。如果在寫作的同時,還能不斷求索,那就更難能可貴了。而他,從文學青年到年過半百,一路寫來,足見其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熱愛!只可惜在我們大理這塊熱土上,像他這樣的人少而又少。要值得一提的是,他是一位東北漢子,他視大理為第二故鄉(xiāng),熱愛大理的天空和綠地,熱愛大理的父老鄉(xiāng)親。他不辭辛勞地用心、用手譜寫大理的頌歌,不得不令我們這些本土作者臉紅,不能不讓我奮起追趕,像他那樣思索如何超越自我。
不忘呼吸
一天遇到一位多年棄筆不寫的文友,他說,老兄,常見你寫的文章,可惜什么都寫,沒寫出大點的東西來。
我說,年輕時節(jié),我也沒想過寫大東西。只是隨意寫身邊的人和事,何況如今已是垂暮之年,寫作于我僅是愛好,如今仍在寫,不過是像人需要呼吸一樣,讓思維吸氣吐氣罷了。我從來不相信自己會弄出大動靜來。
他哼了聲鼻子,說,既然如此,何必硬撐著寫呢?
我說,人既然活著,總要呼吸吧?人不會呼吸了,必死無疑。
他無言地車身走了。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想著他那清高的神情,我想,他原先喜愛寫作準是想一鳴驚人。后來,不能弄出驚人之作,才罷筆不寫的吧?
我一向以為,寫作于我而言,不過是利用業(yè)余時間記錄生活罷了。碼字,如同別人種花玩鳥、壘方城,純屬愛好。弄出點短文,先是孤芳自賞,而后才拿出去示人。只消有人讀后,見面問聲:你寫的東西,真有其事嗎?這就夠了!因為,我不是天才,只是將生活中覺得有趣的事,記下來,或者說把生活復印下來,這就成了!我自知自己是蒼蠅翅膀——擠不出多少膿血!我也羨慕那些三兩個月就能弄出幾十萬言長篇巨制的天才,但天才是學不來的。如果人人都能學成天才,那么,就該有專門培養(yǎng)天才的大學了。天生一副舅子命,要做姐夫萬不能!還是量力而為,做自己能做的事算了!你就是從現(xiàn)在起,24個小時都用來效學天才,也來不及了。因為,天才靠長期積累,非一日之功!有人說,人呼吸著,是一種幸福!那么,我們還能像呼吸那樣吞吐出點短文,也是一種幸福。別人能有驚人之舉,那是人家“加工廠”的能力強,那是人家久經磨練、熟能生巧。無論如何,自己還能呼吸,已經很不錯了。要緊的是不忘呼吸!
責任編輯:彭瓊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