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禪和尚:一位拯救了焦山的僧人

小李探花

了禪和尚能用佛家的安寧、忍耐、清靜無為，得到了解脫危難之方，終于保全了焦山定慧寺。

1853年的春天，太平軍勢如破竹攻入江蘇，攻克了南京城。這一年二月，天候羅大綱、天將吳如孝等率所部一舉攻克了鎮江，為了確保江防，太平軍進駐城外江濱和京口三山據點。因為太平天國的教義和佛教不同，于是金山、北固山寺廟、佛像均被戰火焚毀。太平軍船只向東開往焦山，焦山上的僧眾已經全部散去，只有主持的了禪和尚和他的弟子悟春靜坐在山門前，等著宿命的到來。

了禪和尚俗家姓雷，是江蘇盱眙人。年幼時候性格就非常的靜默，和其他同齡喜歡嬉戲的孩子不一樣。每當寺院傳來晨鐘暮鼓的誦佛聲，他聽了就會非常的高興，人人都覺得他很奇怪。這個孩子長大后厭煩了俗世，于是到鎮江的焦山出家為僧。

焦山宛如一只青螺坐落在長江之中，山中有寺，清幽中見繁華，莊嚴中見秀麗。名山古剎，空靈脫俗。最早的佛教道場為始建于東漢興平元年的普濟庵，宋代稱普濟禪院，又稱普濟寺。元代更名焦山寺。清代康熙皇帝南巡至焦山，御筆賜額定慧寺。焦山因名寺而出名，自南宋至明末就是江南禪宗名剎。

禪宗的南宗，在唐朝開始成為禪宗的主流。五代時期，禪宗南宗派生五個流派：臨濟、曹洞、溈仰、云門、法眼，稱為禪門五宗。五宗當中流傳時間長、影響較為深遠的是臨濟宗和曹洞宗。臨濟宗是以“棒”“喝”見稱于世的，傳道較為活潑、生動；曹洞宗傳教“行解相應”，精耕細作，穩健、綿密，不僅具有哲學的辯證精神，而且體現出禪宗對儒道兩家思想的融攝。焦山的寺院一直就是臨濟宗和曹洞宗交替傳承。從清代順治以后曹洞宗的凈燈禪師任焦山寺住持，焦山便繼承的是曹洞宗法脈。

了禪和尚在定慧寺出家后，和過去一樣，深沉而不多話，一直默默地跟隨海蔭禪師學習禪理。僧人們也不覺得了禪有什么特別之處。在寺廟修行多年后，寺廟的很多建筑出現了破敗。寺院派出很多僧人出去化緣，請求幫助重修寺院，一直沒有結果。了禪和尚一言不發，拿著缽盂出寺院，到處結緣，募籌善款修葺寺院，不多久，竟然被他獨自修葺了所有的禪院，寺院僧眾看他的眼光開始不一樣了。

不久之后，寺廟的僧人舉辦登壇說法，僧人們驚奇地發現，平時不顯山露水的了禪和尚，闡述起佛理來竟然頭頭是道，他是一個精修禪學的人。后來，在道光年間被寺中僧人們推舉為焦山定慧寺住持。

這一夜，了禪和尚手擎缽盂，倚靠在山門上靜靜地看著太平軍來到山門。火炬照亮了整個院門，一群手拿刀劍、氣勢洶洶的兵士將寺院團團圍住。

從太平軍中走出一個穿著將領服飾的人，了禪師徒站起來向他行叩拜禮。兵士們兇神惡煞般地怒叱，為首的拔刀壓在了禪和尚脖子上。了禪和尚卻不動聲色，談笑自若。這時幾千太平軍反而被他鎮住了，有的嘀嘀咕咕相互說，這可能是一個“異人”啊。為首的太平軍將領也覺得這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言色之間，已經和緩了很多。于是了禪和尚對他請求，焦山只是江中的一個江灘小島，與外界交通不便，在這里駐扎沒有什么意義。又懇求，不要毀壞寺廟，讓定慧寺免于戰火。

太平軍對佛道視如異端，兵馬所過的地方無廟不焚、無像不滅，聽了禪和尚這么一說，又群起鼓噪，雙眼緊盯著他，憤怒地大罵。有的太平軍士兵，爭著舉火想燒毀寺廟，有的已經沖進大殿開始毀壞佛像了。

了禪和尚不懼刀兵之險，用一種清朗而強有說服力的聲音，越加力求這位將領罷手。面對他言辭懇切的陳情，為首的太平軍將領思索良久，用手指著了禪和尚，大喝道：“怪僧，我姑且聽你的！”于是手一揮，率領太平軍眾退出了焦山。

因為了禪和尚的據情懇求，太平軍始終沒有駐兵焦山，也沒有放火燒毀寺廟，讓這座名山古寺得以完好的保存，后來，檢查山中所藏的法物、珍品，竟沒有丟失的。

我們現今能在焦山的碑林中找到當年因事回鄉，路過焦山，訪聞此事的清朝山東巡撫丁寶楨，在同治十三年為了禪和尚撰文的石碑，碑文上記錄了這段焦山在太平天國運動中了禪和尚盡心保全山寺的傳記：

了禪，字月輝，本雷姓，江蘇盱眙人。幼靜默，不事兒嬉戲，聞誦經聲，輒喜，人共異之。長遂厭俗，以居近焦山，就掛錫焉。焦山當南北沖，孤峙江心，名勝與金山類。寺故宏闊，僧眾以百數十計。了禪初入山，獨深持戒律，余旅眾坐起，眾亦不之異也。居數年，寺宇或圮，了禪獨籌葺之，眾稍稍稱異。已復跡其精修，推為山主。由是始招徒，然必擇其可與者。

會粵逆亂自湘鄂，盜竊金陵，所至神廟盡毀。賊艇東下，焚北固，翌日，金山火。鋒燧垂及，僧眾咸遁去，了禪獨與其徒悟春坐待賊。逾時，麾至，火炬、刀劍，勢洶洶弗可遏。了禪擎盂茶，犄山門，叩賊首前，從容陳山不可守狀。賊盛怒，叱之。拔佩刀按其頸，不少屈。萬賊旁睨視聽，呶呶私語為異人。賊首心亦動，色稍怡。乃間請求免茲山火。賊素忌神廟，聞語，復大怒，目直視，且詈。眾賊爭舉火，將燕寺，已有毀佛像者。了禪詞益婉，請益力，再四。賊首以指呵之曰：“怪僧，吾姑聽汝！”揮賊退。既，蘇撫楊公舟師至，泊山下，竟得免。其山中舊藏法物，檢查無所遺。其山中舊藏法物，檢查無所遺漏，皆悟春計秘之。言者莫不嘆息。

遜齋主人曰：“嘗聞之白傅論《維摩詰經》云：‘證無生忍，造不二門，住《不可思議解脫》。誠哉，其言也！然余閱僧多矣，卒未見有其人者，豈僧與佛節相反耶？余觀了禪，其殆庶幾乎！悟春獨于萬死□□□全山中□□□□□哉！”□□□□□撰□書。同治癸酉除夕，宮保丁稚璜中丞□□撫回里，至山，詢及發逆冬擾山寺，護寺□□□僧自述守山事略，進□□□。

這塊碑原來嵌在定慧寺內的大悲閣，是寺院了禪和尚的傳人大須、昌道刻制的，一直秘而不宣，后來，在1978年整修行將傾塌的華嚴閣東圍墻月宮門時發現取下的，發現的時候已經破裂為七塊殘石了，這塊碑地方志中都沒有被記載進去。

丁寶楨是晚清的地方大吏，在稱謂上，他用“粵逆”“匪賊”“發逆”等稱呼太平軍。丁寶楨寫這篇文字的時候，距離太平天國天京陷落時剛過去九年，當時歷經此事的人物景跡猶在，這塊碑刻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

在碑文中，丁寶楨還引用了《維摩經》中的一個典故：文殊師利問維摩詰：“我等各自說已，仁者當說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時維摩詰默然無言。文殊師利嘆曰：“善哉！善哉！乃至無有文字語言，是真入不二法門也！”

了禪和尚能用佛家的安寧、忍耐、清靜無為，得到了解脫危難之方，終于保全了焦山定慧寺。如今我們來到波濤中的焦山寺院，感受這千年古寺的雄偉氣勢、輝煌殿宇、森嚴氣象，聽著這充滿傳奇的故事，更加感到焦山“山裹寺”的特色風景更加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