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釗


【√】軍事檢察院建立初期,從體制到辦法都是照搬蘇聯的。黃火星經過認真研究后指出:要從我們的實際情況出發,學習人家的先進經驗,但不能全盤照搬,既要依法辦案,加強法律監督,又要接受黨的領導,以保證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
1955 年5 月,黃火星奉調進京,負責籌建軍事檢察院。1955 年11月10 日,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三次會議,批準任命黃火星為最高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兼最高人民檢察院軍事檢察院檢察長。軍隊最高一級軍事檢察院宣告成立,名稱為“最高人民檢察院軍事檢察院”,后來改稱“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檢察院”,黃火星成為新中國首任軍事檢察院檢察長。而同時作為最高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黃火星也成為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張鼎丞的得力助手。
零經驗的開端
建立軍事檢察院,在我軍歷史上和新中國檢察史上都是第一次。對黃火星來說,沒有任何現成的經驗可以借鑒,一切都要從零開始,面臨的困難可想而知。當時組織上沒有配備副職,因此,從人員調配,到制定各項政策、規定,黃火星都要親自抓、具體抓。他不怕辛勞,
迎難而上,每天隨身攜帶一個鼓鼓的公文包,里面裝著各種文件、業務學習資料和筆記本,隨時把學習工作心得和感想感悟記錄下來。
他認真研究地方檢察機關的經驗,邊干邊學;并注意學習蘇聯軍隊檢察機關的經驗,批判地加以吸收。為了提高檢察干部的業務水平,他親自主持制定業務學習計劃,組織編寫、印發各種學習資料,使檢察干部的法律知識、政策水平和業務能力迅速得到提高。
1956 年3 月19 日至4 月1 日,第三次全國檢察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鄧小平、彭真等黨和國家領導人親切接見了出席這次會議的代表,并與大家合影留念。在這張具有歷史意義的照片上,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張鼎丞以及副檢察長黃火星等高檢院領導,和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鄧小平、彭真等領導人均在第一排就座。
在這次會議上,黃火星著重就軍事檢察院的籌建工作發言。他說:“我們根據中央決定,在軍委、高檢的直接領導下,從去年11 月份開始進行軍事檢察院的籌建工作。首先商同有關部門,確定了與各級軍事法院相適應的設置原則,并草擬了各級軍事檢察院的臨時編制草案。今年1 月份經軍委批準后,2 月份軍委電令各部應即調配干部建立組織,并要求今年下半年按照編制定員健全起來。截至目前,最高人民檢察院軍事檢察院的架子已搭起來了。本院自今年2 月份以來,在干部的逐漸調配中,除派三人參加審判日本戰犯工作外,并組織了業務學習,同時受理了一些案件。另外,各大軍區及其他各級軍事檢察院現正在積極籌建中。”
談到軍事檢察院今后一兩年的工作,黃火星提出了三點意見:首先是配合肅反工作把審查批準逮捕人犯和審查決定起訴兩項工作任務擔負起來,“并隨時隨地注意防止和消滅該捕不捕、該起訴不起訴和錯批、錯捕、錯起訴的現象”。其次,必須迅速地建立與健全各級軍事檢察院的組織,“我們正在建議軍委、總政督促各級黨委從速地按照編制規定按質、按量配齊干部,建立機構,以便擔負任務開展工作”。最后,加強業務學習,在學習的基礎上,著手研究起草軍事檢察院的組織條例和工作條例。
發言最后,黃火星表示:“各級軍事檢察院是個新機構,各方面都缺乏經驗,又加任務繁重,工作中困難是難免的。但是,只要我們緊緊地依靠黨的領導,隨時向軍委、總政、高檢請示報告,主動地與有關部門密切合作,并取得地方檢察院的幫助和廣大官兵的支持,在全體檢察工作干部的積極努力之下,確信一切困難是可以克服的。”
不能用感情替代政策
軍事檢察院建立初期,從體制到辦法都是照搬蘇聯的。黃火星經過認真研究后指出: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是我軍的優良傳統,軍事檢察工作也不能例外,必須接受黨委和政治機關的領導,決不能搞“垂直領導”。要從我們的實際情況出發,學習人家的先進經驗,但不能全盤照搬,既要依法辦案,加強法律監督,又要接受黨的領導,以保證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他嚴格按照組織原則辦事,自覺服從黨的領導,對軍委、總政和最高人民檢察院的指示,及時組織傳達學習;對檢察工作中遇到的重大問題和重大案件,及時向總政黨委和最高人民檢察院請示匯報。
在檢察工作中,黃火星始終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嚴格區分敵我矛盾和人民內部矛盾這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
1956 年,為了搞好肅反甄別工作及定案工作,他親自到部隊檢查指導,一再要求參加這一工作的同志要嚴格掌握“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的原則,認真審查材料,核實證據,防止錯漏現象發生。
他反復強調:“中央對肅反工作的方針、政策很明確,叫做‘有反必肅,有錯必糾,能不能做到這一點,不僅是個水平高低的問題,而且是個黨性問題。”“檢察工作人命關天,又重要又復雜,作為一個檢察干部,一定要堅持原則,秉公執法,學習《十五貫》中的況鐘,不做過于執(注:在《十五貫》中,清官況鐘重事實、重證據、有勇有謀、明察秋毫、秉公執法、扶正除邪,而知縣過于執昏庸無能、偏聽偏信、主觀臆斷,險些釀成錯案,錯殺了好人)。”
黃火星對每一個案件的處理都十分慎重,努力做到重調查、重證據、重事實,不枉不縱。他在調查研究的基礎上,領導制定了加強檢察工作,嚴格依法辦案的制度和措施;提出了處理罪與非罪、由思想問題而引發的刑事犯罪與反革命犯罪的政策界限,受到羅瑞卿同志的贊揚。
在肯定肅反成績的同時,黃火星曾經指出:“由于某些干部政策法律水平不高,缺乏實事求是的工作態度,主觀臆測,粗枝大葉,因而,在某些單位中也發生了錯捕、錯判、冤枉好人的現象??在肅反運動中,雖然收獲是很大的,但在某些單位中由于斗爭面偏寬,方式簡單生硬,也曾發生過逼供信等違法侵犯人權的現象,這些現象雖然是極少數的,但是嚴重的。”對于肅反運動,他說:“運動必須有嚴格的控制和充分的準備(訓練骨干、掌握政策、調查研究、排隊摸底),并有計劃有步驟地分批分期展開。在運動中要不斷反對‘左與右的偏向,同時又必須區別連隊與機關不同特點,對連隊則應采取更適當更妥善的方法進行之。”
1957 年,全國開展反右斗爭。黃火星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的原則,正確處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在他的領導下,整個軍事檢察系統沒有一人被打成右派,抵制了擴大化錯誤。后來有人就此指責軍事檢察院。他剛直不阿,反復教育大家必須分清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不能用感情代替政策,混淆敵我界限和是非界限。在當時“左”的空氣籠罩下,他的這種堅持原則、實事求是的精神是極為難能可貴的。
從回顧到持續發展
1958 年6 月23 日到8 月18 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在北京組織召開了第四次全國檢察工作會議。在這次會議上,最高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兼軍事檢察院檢察長黃火星,與軍事檢察院兩位副檢察長張駕伍、李貞共同作了《兩年來軍事檢察工作的回顧》的大會發言。
黃火星在發言中指出:“兩年中,我們全部擔負了反革命案件及其他案件的審查批捕、審查起訴工作;配合兄弟部門執行了中央指示的復查案件的工作;自從五六年冬季以來(至今年春季)在保衛部門的協同下,全部地擔負了刑事案件的偵查工作;起訴的案件絕大部分做到了出庭支持公訴;并處理了申訴、控告案件等,基本上擔負起了黨和國家所賦予我們的任務。協調兄弟部門,有力地打擊了反革命分子和其他刑事犯罪分子,發揮了檢察機關對敵專政的作用。同時在辦案中也體現了‘各司其事、各負其責、相互配合、相互制約的精神和作用,提高與保證了辦案的準確性、及時性和合法性,加強了我軍的人民民主法制的建設。”
在這次講話中,黃火星還重點分析了軍事檢察工作創建兩年來存在的一些缺點和錯誤,并深挖思想根源,進行了徹底糾正。比如,“曾盲目地搬運了一套‘煩瑣的、以監督者自居的規章制度。如將最高人民檢察院組織條例及各廳工作試行辦法、偵查工作試行程序(草稿)等等,改頭換面或原封不動地搬下去了。盡管這些文件在名義上都叫做試行或者叫做參考,但是在實際工作中,卻起到了行動規范的作用。這種情況在建院之初雖是難以完全避免的,但是應當指出:在當時我們并沒有或者很少認真地考慮過,在檢察院成立之前,保衛、軍法部門的案件是怎樣辦的,應當吸取哪些經驗教訓,也沒有認真考慮過搬來的一套規章制度,是否完全適合軍隊的情況。比如在蘇軍團隊中設有軍事調查員,我們是不是也要搞呢?在刑事偵查的強制措施中,軍隊中能否與地方一樣適用‘取保的辦法呢?如此等等,我們具體研究分析不夠,曾考慮軍事調查員也在我軍中實施。由于上級及時的指示和來自下面的批評建議,才使我們逐步地作了糾正。”
回顧過去,展望將來。對于今后軍事檢察工作,黃火星提出了五點意見:第一,堅決服從黨委和政治機關的領導。第二,要加強政治理論學習。第三,要加強調查研究工作。第四,要繼續貫徹執行群眾路線。第五,要與保衛、軍法部門一致對敵,密切協作。
狠抓軍內貪污犯罪
黃火星工作作風深入,每年都要用兩三個月時間,到部隊或邊防海島進行調研工作。1958 年8 月,他在福建調研軍隊政治工作和軍事檢察工作,從閩西南到閩東北,從山區到海島,到處都留下了他的足跡。
一次,在廈門前線調查的路上,一位老農挑著一擔蔬菜,正在艱難地爬坡。黃火星走上前去,一把接過老農的擔子挑著就走。突然,國民黨軍隊打來的一發炮彈在他身旁爆炸,幸好警衛員將他按倒,才得以脫險。
后來,他患了急性肝炎,大家都勸他回京治療,總政領導也十分關心,動員他回京治療,他都婉言謝絕,只在當地住了半個月醫院,就又帶病堅持搞調查,直到年底才返回北京。
1959 年,在中央軍委和總政黨委的領導下,黃火星負責組織舉辦了以“揭發犯罪,教育群眾,加強法制觀念,交流經驗,改進工作”為中心內容的全軍保、檢、法工作展覽會。從材料的選用、場地的布置、展品的制作到講解詞的編寫,他都和大家一起研究,親自審定把關。展覽在部隊巡回展出后,受到部隊官兵的熱烈歡迎,對開展法制教育、搞好預防犯罪起到了重要作用,取得了很好的教育效果。
1960 年4 月,黃火星出席了全軍政治工作會議。4 月8 日,他在會議上作了長達6000 字的發言,以每年辦理的具體案件數字的變化,說明廣大官兵的遵紀守法觀念有很大增強,部隊中各種不良傾向和犯罪現象在逐年減少。“總的來說,各種犯罪現象是逐漸減少的,但貪污案件幾年來卻沒有下降,并略有上升。”
“發生貪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其社會的、思想的、歷史的根源,因此這個斗爭也是長期的。”結合軍事檢察機關辦理的一個個具體鮮活的案例,黃火星對發案單位工作和制度上的漏洞以及應該吸取的教訓進行了重點分析:其一,貪污現象的發生,與有些單位政治思想工作的薄弱和領導上的官僚主義作風是分不開的。“我們的政治思想工作需要更進一步地深入到每個角落里,抓薄弱環節,以消滅死角,杜絕貪污。”其二,物資管理制度松懈,財務制度不嚴,給貪污分子開了方便之門。“據了解,目前在物資管理和財務制度上,主要存在以下三種情況:一種是有制度但沒有認真地貫徹執行;一種是制度不健全,應該建立的制度而沒有建立;第三種是有的制度不夠合理,還需研究改進。”其三,在用人制度上還有漏洞。“有些單位雇傭人員不按規定進行審查,不了解情況的即盲目信任。”黃火星結合大量具體案件來論證自己的這些觀點。
最后,他總結道:“從揭發出來的這些問題來看,雖然發現了某些單位以往工作上的一些缺點,但當他們發現了這些問題之后,領導重視,抓得緊、揭得深、挖得透,最后把這些貪污行為揭發出來,作了正確處理,并吸取了教訓,使壞事變成了好事。
1960 年12 月,由于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張鼎丞身體欠佳,組織上決定由黃火星主持高檢院的日常工作。他身兼數職,工作更加繁忙,常常是忙了這頭忙那頭,有時還要參加中央政法小組的會議,晚上回家經常工作到一兩點鐘。由于過度勞累,他的糖尿病日趨嚴重,醫生多次勸他住院治療,他都因為工作忙顧不上,最后身體實在堅持不住了,才到醫院住院治療了幾天。
1965 年8 月,組織上批準黃火星退出現役,免去兼任的軍事檢察院檢察長職務,以便讓他集中精力負責最高人民檢察院的工作。當時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張鼎丞身體不太好,黃火星把全部精力放在了主持最高人民檢察院的工作上。
(節選自《檢察生涯——高檢院二十七位卸任副檢察長訪談錄》,有刪改)
延伸閱讀:黃火星治理冤案
黃火星非常重視辦案質量。1964 年9 月,最高人民檢察院第一廳編印的一份《坐堂辦案,險些錯殺好人》的簡報材料引起了他的關注。當時,廣東省信宜縣檢察院報告,他們查實了一起強奸幼女的假案,原認定被告人巫顯德強奸幼女10 名、猥褻4 名,批捕起訴后,縣法院判處其死刑,中級法院、高級法院審核同意。在宣判時,巫顯德當即跪地叫冤,后查明是一起假案。
這起案件具體是怎么回事呢?巫顯德是信宜縣錢新小學的見習教師。有一次,女教師陳某見巫顯德在房中用手攀在女學生李某的肩上,又一次見巫、李二人互在臉上涂紅水鬧著玩。陳疑其中必有不軌,便添枝加葉向校長匯報。在校長主持下,學校開了兩天斗爭會,巫顯德被逼假供強奸女生4 名,校長又威脅要捆綁“被害人”取得了假證言。公安員便帶“被害人”去衛生院檢查處女膜,當時醫生說處女膜未破,公安員即批評醫生無技術,醫生怕找麻煩,就寫上“處女膜已破”。1963年7 月31 日逮捕巫顯德,10 月8 日向巫顯德宣判死刑。
在巫顯德叫冤后,經過深入群眾查明,除猥褻一名女生外,原認定的事實都系假造,案件得以平反。
黃火星看到這個冤案后,于1964 年9 月26 日作出嚴厲批示,要求“應嚴肅對待這個問題,并要寫出教訓來教育。同時對辦理此案人要嚴肅處理,善后工作要做好”。有關辦案部門認真總結了這起冤案的深刻教訓:“從批捕、起訴工作上檢查,主要是坐堂辦案,只同紙片打交道,沒有深入群眾、依靠群眾辦案。在審查批捕時,僅憑卷內材料,認定被告人與被害人供述一致,并有技術鑒定,但對發現的三個矛盾,沒有引起重視,就批準逮捕。在審查起訴時,又是審查批捕的人辦理,先入為主,既不提訊被告人,又不下去核對事實,就草草起訴。在出庭發表公訴詞時,又提出處以極刑的意見,致該案一錯再錯,這是應該接受的深刻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