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記錄:王若飛、葉挺等“四八”空難烈士

任學軍

1946年4月8日，出席重慶國共談判與政治協商會議的中共代表王若飛、秦邦憲,由重慶乘坐一架美式運輸飛機返回延安，準備向黨中央匯報和請示工作，隨機同行的還有在皖南事變中被國民黨囚禁剛釋放不久的新四軍軍長葉挺、中共職工委員會書記鄧發、民主人士黃齊生等人。途中由于天氣惡劣，能見度很差，飛機與地面失去聯系，迷失了方向，下午2時左右，在山西省興縣東南80里的黑茶山失事墜毀，機上17人全部遇難，這就是震驚中外的“四八”空難，王若飛、葉挺等遇難人員被稱為“四八”烈士。消息傳來，全國各地紛紛舉行悼念活動。中共中央及延安各界組成了由毛澤東、朱德、劉少奇、任弼時、林伯渠、李鼎銘等26人參加的治喪委員會，各界群眾3萬多人，在延安飛機場舉行隆重的追悼大會。為緬懷“四八”英烈，毛澤東親筆題詞“為人民而死雖死猶榮”，并撰寫了《向四八被難烈士致哀》的悼詞。

在河北省國家檔案館，至今保存著一份當年悼念王若飛等空難烈士的珍貴歷史記錄——《追悼王秦葉鄧黃諸先烈紀念冊》。這份已微微泛黃的檔案是32開本線裝小冊子，共有21頁，扉頁上印有冀南五專署編印的字樣，油墨印刷宋體字，從其記載內容可以看出，是在“四·八”空難發生后不久編印的。這份檔案內容由七部分組成，并附有附錄，主要內容包括：一、各烈士傳略；二、各烈士于“四·八”遇難情形；三、毛主席向“四·八”被難烈士致哀；四、中共中央委員會電慰王秦葉鄧黃等家屬；五、朱總司令致哀辭；六、林主席致哀辭；七、中央挽聯挽詞。附錄中有葉挺將軍的兒子葉正明悼念父親母親的一篇文章，還有衡水追悼大會通電、衡水各界追悼大會祭文等。

檔案原文內容摘錄如下：

一、各烈士傳略

王若飛同志

貴州省安順縣人，現年五十歲，民國八年由勤工儉學會派赴法國留學，民國十年即在法與周恩來、趙世炎、陳延年、蔡和森等同志組織社會主義青年團。次年，成立中國共產黨支部，十二年轉赴蘇聯求學，十四年返國，歷任中共豫陜區黨委書記，中共中央秘書長與中共江蘇省黨委會委員，十七年秋季，出席中共全國代表大會，會后并被派赴蘇聯，任中共代表團代表之一，二十年返國，二十五年被捕入獄，至二十六年抗戰前始被釋放，抗戰后不久，即赴鄂陜（？）地區擔任區黨委宣傳部長。二十八年后，歷任十八集團軍副參謀長，中共中央華北、華中工作委員會秘書，中共中央秘書長及中共中央黨務研究室主任等職。去年中共七次全國代表大會時選為中央委員。若飛同志為致力□內團結曾三次參加國共兩黨間的談判，第一次于三十三年七月隨林伯渠同志赴重慶談判，未有協議，二次于一九四五年八月，隨毛澤東同志、周恩來同志赴重慶參加簽訂國共會談紀要，第三次即最后一次談判中參加簽定停戰協定，任政治協商會議中共代表。

秦邦憲（博古）同志

江蘇省吳錫縣人，現年三十九歲，十四年秋，加入中國共產黨并任國民黨上海市黨部宣傳部干事，十五年赴蘇聯留學，十九年五月回國任全國總工會宣傳部干事，編輯勞動工人小報，二十年一月任共產主義青年團中央宣傳部長，同年四月，任青年團中央委員會書記，九月，任中共中央常委，二十三年一月任中央政治局常委，二十五年任中央書記處書記，代總政治部主任，二十六年，任中共中央組織部長，同年六月，參加國共兩黨廬山談判后，任中共駐南京代表，二十七年后，歷任中共中央長江局委員兼組織部長，南方局委員兼組織部長等職，民國三十年解放日報創刊后，即任解放日報社長，三十四年中共七次全國代表大會選為中央委員。邦憲同志為歷屆國民參政會中共參政員之一，今年二月，赴重慶為政協憲草審議委員會中共委員之一，邦憲同志精通俄文曾譯有蘇聯共產黨歷史簡明教程（二冊）辨證唯物論與歷史唯物論基本問題（四冊），共產黨宣言（馬克思、恩格斯著），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恩格斯著），卡爾·馬克思（列寧著），論文的一元論、歷史唯物論（蒲力哈諾夫著）等書。

葉挺同志

現年五十歲，廣東省惠陽縣人，出身農民，保定軍官學校六期畢業生，民國十一年，任中山先生衛隊團的營長，十三年赴蘇聯東方勞動大學與軍事學校求學，并于同時加入中國共產黨，十四年回國任國民革命軍第四軍李濟琛參謀處長，北伐時任第四軍獨立團團長，在北伐戰爭中他的獨立團始終在北伐的最前線，勇往直前，戰功卓著。曾在湖南先后擊潰謝文炳、方本仁、吳佩孚等部，在湖北指揮有名的汀泗橋戰役與咸寧戰役，擊潰吳佩孚的主力軍，自此北伐軍乃威震全國。葉挺同志進入武昌后，歷任第二十四師師長兼武漢衛戍司令等職。國共分裂，葉挺同志與賀龍同志在十六年八月一日，舉行南昌起義，任十一軍軍長，十六年十二月，又參加廣州起義擔任總指揮，失敗后出國。抗戰后，二十六年十月新四軍成立，葉挺同志即擔任新四軍軍長，堅持華中敵后抗戰，三十年一月，皖南事變被國民黨當局非法逮捉，先后被禁于江西上饒、湖北恩施、廣西桂林等地，三十四年九月間，又由恩施押往重慶，至今年三月四日始獲釋放。出獄后的第一天，即電中共中央請求恢復黨籍，于三月七日經中共中央批準。葉挺同志夫人李秀文女士，現年四十二歲，廣東莞縣人，女兒葉揚眉現年十一歲，幼子乳名阿九，三歲。

鄧發同志

廣東省云浮縣人，出身海員，現年四十歲，民國十四年冬季加入中國共產黨，香港罷工時參加罷工委員會工作，后任國民黨廣東省黨部青年工作隊長，十六年任廣東油業總工會支部書記，廣州起義時任五區副指揮，十五年任香港市委組織部長，同全國總工會南方代表，香港工人代表，香港工人代表會議主席，以后，歷任香港市委書記，廣州市委書記，廣東省委組織部長等職，十九年下半年，調閩粵贛省委書記兼軍委主席，二十年，任政治保衛局長，直至長征結束止。抗戰后，歷任中央黨校校長、中央民運工作委員會書記，中央職工委員會書記，三十四年九月，代表解放區工人出席巴黎世界職工大會并被選入主席團，今年一月返國。

黃齊生先生

黃齊生先生貴州省貴陽縣人，現年六十八歲，為著名的老教育家，清末即在貴陽創辦達德學校，辛亥革命時，因參加反滿活動被通緝，流亡至四川，民國成立后，復返貴州，從事教育事業，袁世凱稱帝時，他是貴州反袁之第一人，“五四”曾游學日本，民國十年赴法國留學，與羅邁、蔡和森、徐特立等同志交游甚密，返國后，在貴陽繼續辦達德學校，繼又在遵義辦遵義中學，被省府通緝，十八年左右，到陶行知先生創辦之曉樁師范任教，十九年又到上海徐公橋與黃炎培先生等推行鄉村建設教育，此后以全力為抗日運動奔走，抗戰開始，曾攜全家來延，旋又返川黔等地進行抗日民主及群眾教育事業，介紹許多青年來延，由于國民黨反動派的壓迫，于去年初再度攜家屬數人來延，本年三月由延赴渝。黃老先生是王若飛同志的舅父，一手撫養若飛同志成人，若飛同志在獄中時，黃老先生曾不避險阻兩次親往探視營救。黃齊生先生之孫曉樁，年二十一歲亦同遇難。

李少華同志

四川省蒼溪縣人，現年二十七歲，民國二十二年在家鄉參加中國工農紅軍，二十三年在總部當勤務員，二十五年入紅大學習，二十六年四月加入中國共產黨，同年調任抗大校務部任文書，二十八年，在抗大學習，二十九年調任抗大三分校校長辦公室秘書，三十年調一局作戰室工作，現任十八集團軍參謀。今年二月二十九日，為協助整軍談判隨周恩來同志赴渝。

趙登俊同志

四川省萬元縣人，現年二十四歲，雇工出身，民國二十二年在四川巴州參加紅軍三十一軍。二十九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勤務員、警衛員、通訊員等職，四一年起任秦邦憲同志隨從。

魏萬基同志

河北省曲陽縣人，現年二十四歲，貧農出身，二十九年在曲陽參加八路軍，三十年在平山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戰斗員、通訊員、警衛員等職，三十年到延安后，任王若飛同志隨從。

郭瓊同志

葉挺同志幼子阿九的奶媽。

二、各烈士于“四八”遇難情形（摘錄《冀南日報》）

國共談判與政治協商會議中共代表王若飛同志，政協憲草審議委員會中共代表秦邦憲同志，因全國停戰協定、東北停戰協定、整軍方案以及政治協商會議關于憲草原則，人權保障，和平建國綱領等項決議的實現，現已遭受嚴重阻撓，為與中共中央商討堅持上述各項協定的辦法，特于本月八日冒惡劣的天氣由渝乘（C—47）式運輸機飛延；新近被釋放的新四軍軍長葉挺同志夫婦及男女公子，去年出席職工大會的解放區職工代表鄧發同志，王若飛同志之舅父貴州老教育家黃齊生先生及其孫黃曉壯，十八集團軍參謀李少華同志等人亦同機來延，該機由美軍蘭奇上尉等四人駕駛，離渝后即與延安美軍觀察組電臺取得聯絡，飛抵延安上空時適陰雨，但在該機離開西安三十分鐘后又與延安電臺聯絡一次，時為十二時二十五分，其位置據情況判斷當在甘泉一帶，甘泉居民并曾于蒙雨中聽見機聲，但以后即失去聯絡，不知所往，九日、十日、十一日三天，雖經美機在邊區境內多方尋覓，仍無結果，直至十一日晚十時始得晉西北電訊，謂該機已于興縣東南八十里的黑茶山發現，機已焚毀，人員均已遇難。按黑茶山為一拔海面二千余公尺的荒山，山高林密，周圍三十里無人煙，復據晉綏電訊謂該區居民當日上午曾聞機聲，但不知失事，次日居民上山打柴，始發現被焚機身及遇難人員尸體與遺物，該區區委聞訊當即前往在未毀遺物中發現有秦邦憲同志及黃齊聲先生私章及其他文件報紙等物，隨即趕赴中共晉綏分局報告，分局得訊后，十一日下午立即派員前往失事地點清查收殮死者及搜集遺物，十二日晨晉綏分局負責人李井泉同志等負責料理善后事宜，擬于臨縣城內停柩公祭三日，即派員護送靈柩赴延。又據新華社延安十八日電訊：王秦葉鄧黃諸烈士之遺體由晉綏邊區護柩專員譚政文同志護送，已于今日下午一時專機兩架運送延安，朱總司令、劉少奇、任弼時、康生、林伯渠及中共中央各負責同志親率各解放區及延安各界代表與群眾共萬余人赴機場迎靈，延市及延安縣周圍十里之男女群眾均停耕停紡趕來參加。

三、毛主席向“四八”被難烈士致哀

親愛的戰友們！不朽的英雄們！

數十年間，你們為人民事業做了轟轟烈烈的工作，今天你們為人民事業而死，雖死猶榮！

你們的死是一個號召，它將加深中國人民對于中國共產黨的認識，它將加強中國人民堅持和平、民主、團結事業的決心！

你們的死是一個號召，它將號召全黨黨員和人民團結起來，為和平、民主、團結的新中國而奮斗到底！

全黨黨員和全國人民將繼承你們的遺志繼續奮斗到底，直到勝利，決不懈怠，決不退縮！

四月十三日

四、中共中央委員會電慰王秦葉鄧黃等家屬

【新華社延安十五日電】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于昨日分別電慰飛機失事被難者之王、秦、葉、鄧、黃等及美駕駛員家屬，茲錄各電如次：重慶中共代表團并轉重慶全體同志、重慶王若飛同志家屬、黃齊生先生及孫家屬、香港秦邦憲同志家屬、鄧發同志家屬、廣東葉挺同志夫婦家屬、高瓊女士家屬、蒼溪李少華同志家屬、萬源趙登俊同志家屬：

王若飛、秦邦憲、葉挺、鄧發等同志與黃齊生等的遇難是我黨事業中的極大損失，全黨同志聞此噩耗悲痛萬分，決心加緊自己的工作補償這個損失！現在，中國和平民主事業正處嚴重關頭，望重慶全體同志與各死難同志家屬勉節哀思，繼續努力，以實現死難同志的遺志！

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

四月十四日

五、朱總司令致哀詞

王若飛、秦邦憲、葉挺、鄧發諸同志及黃齊生先生的遇難，在我個人是失去了多年的親密戰友，在我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是失去了偉大的戰士和優秀的領導者，這實在是不可計算的損失！

王、秦、葉、鄧諸同志自參加革命時起，幾十年來歷經艱難險惡，不論反動的統治者施以何種迫害、緝捕、囚禁、酷刑乃至在火線上舉行陰謀都未能使他們絲毫動搖屈服，反而把他們鍛煉的更加英勇，更加堅定，他們的斗爭歷史充分表現了他們大勇的精神，對黨對人民解放事業不可動搖的勝利信念和無限忠誠。他們是中國共產黨成立時最早的參加者，他們不但對于創立我黨我軍有不可磨滅的功績，而且由于二十多年來他們積蓄了大革命、土地革命和抗日戰爭三個歷史時期各方面工作的豐富經驗，今天他們已經成為最有才能的革命領袖。在今天中國的革命運動中，像他們這樣經驗豐富的領導人物是很難得的，是極其寶貴的。中華民族不知犧牲了多少優秀兒女，革命事業不知受到了多少挫折失敗才換到這些經驗，才培養出這樣才德兼備真正為群眾所擁戴的領袖，況且他們都正在年富力強的時候，他們在思想上、工作上正在一日千里的進步，正在為人民事業擔負著偉大的責任，而目前又正當中國政治形勢的嚴重關頭，黨與人民正依靠他們作更多工作的時候突然遇難，這怎能不使人加倍惋惜，加倍痛心!

除了若飛等四位同志以外，貴州老教育家黃齊生先生也是遠自戊戌政變起即為著爭取中國民主改革的信念多年來為此奔走，努力不息。在我黨成立至今二十多年中，始終是我們的一個親密的朋友，此次不幸遇難同樣是民主事業的大損失，同樣的使我們感到極深的悲痛！

但是僅僅悲痛于事無補，中國革命還有艱苦復雜的工作留待我們生者去完成，我們的責任現在是更重了，我們應該更負責、更積極、更堅決的繼承死者的遺志，為和平民主事業、為人民解放事業而努力，才能安慰死難同志的英靈。親愛的死難同志們，我們一定這樣作去，來完成你們所遺下的事業，愿你們安息！

附錄一 給死了的父親與母親

葉正明

親愛的父親與親愛的母親呀！我們是永遠的不能再相見了！

父親:你剛剛踏出了牢門，在走向為建設和平民主新中國而奮斗的道路上犧牲了，無情的火吞噬了你！但是，父親，你的精神是不會死的！

在你出獄的第二天，你在給毛主席與中央請求加入黨的電報上，你說為著中華民族的解放，你將貢獻你的一切。父親，你這一句話是永遠的記在你的兒子們的心上的，你沒有完成的任務有兒子和中國的人民是會替你完成的。

母親：你和父親結婚以來，從來就很少好好的過，剛結婚父親就因為參加幾次的革命戰爭，就很少和你在一起……在結婚的二十多年當中，你不辭勞苦地撫養了九個孩子（第三個幼年時病死了，第五個與第九個與父母一同蒙難）你沒有發過怨言，沒有說過一句喪氣的話。母親呵！你總是以那么偉大的精神不疲倦的養育著我們，教育著我們，使我們很快地成長起來。母親，你放心吧！你的兒子們會好好的依著你的遺訓走向光明道路的。

四月十二日上午，我與我的弟弟隨著××派去的汽車回到××康媽媽（朱總司令夫人康克清同志）那里，她對我們說：“你的爸爸媽媽不好了”我們很悲傷地哭了，但是僅哭又有什么用呢？康媽媽對我們說：“不要哭了，人死了是不能哭活的！你們只能用心讀書來繼續你父母親的遺志……”是的，我們不能再哭，哭是不能把死了的人哭活的！哭是不能把前人未完成的任務哭完成的，我們應該更加注意我們的學業，我們的身體，因為父母親的志向還需要我們繼續下去的。

十三日我到××去，我看到了毛主席，他慈愛地安慰我們說：“我們的家也就是你們的家。”歸來時碰到了學校的兩個同學，他們帶十多封同學與學校團體的慰問信給我，我看了很感動，信中說：“擦干你的眼淚……在學校的大家庭里你不是孤獨的……革命同志是你的兄弟姐妹，還有千萬勞苦大眾作你的伴侶……的確，這是個不幸的消息……但是，正明，它已不是你一個人的悲痛，而是我們每個革命者的悲痛……像你雙親一樣疼愛你關心你的還有偉大的革命隊伍……”。毛主席的話與這些信件給我帶來了無限的鼓舞，使我知道了除了生身的父母外，還有同樣關心我的偉大的革命同志的友愛，它是會關照著我、教育著我，使我更快的成長起的……

父親母親雖然死了，但是他們的革命精神是永存不朽的，我們是革命的后代繼承前一代的革命精神，前一代所不能完成的革命偉業是應該由他們的后一代來完成的。這次犧牲的還有王若飛、博古、鄧發等同志，他們都是我們的革命前輩，都是為著民主奔波而死的，為著紀念他們更應該在全中國堅決的爭取實現政治協商會議的決議，這樣才能夠使他們含笑于九泉。

瞑目吧！父母親與諸位蒙難的伯伯同志們！我們是會好好的繼續著你們的遺志，為著和平民主團結的新中國，我們將永遠的團結一致前進，永遠的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