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仁發

春城與樹
今年秋天作家張一弓、葉兆言來長春的時候,我陪他們游覽了一下市容,他們最為贊嘆的是長春隨處可見的綠色。這種印象的獲得一是與長春近兩年將許多遮蔽綠化的圍墻打開,又開辟了一些綠地有關;二就是與司機精心選擇的線路有關。像新民大街這樣綠化最好的街,每逢有外地客人來時,司機是要從這里走一下的。其實新民大街的美麗景色僅僅匆匆瀏覽是體會不出多少妙處的,有一年春天,我走路上班,早晨從這條街的文化廣場路頭進入綠化帶中間,一直走到新民廣場。毫不夸張地說這里的景致差不多每天都會帶給你新奇,由于整個綠化帶的植物分布是立體化的,有木本,有草本,而木本植物的種類至少有七八種,每種開花的時間不一,大約有一個月的時間,在這里穿行你就會被花的香氣包圍著。遺憾的是在長春像新民大街這樣路中間有這樣好的綠化帶的街便是碩果僅存了。
人們從不同的角度賦予長春這座城市不同的命名,比如春城、汽車城、文化城。汽車城的說法源于有中國第一汽車制造廠,文化城的說法源于有亞洲最大的電影制片廠、有中科院的一些科研院所、有按城市人口來說比例較高的數所大學。春城的“春”字,恐怕不會僅僅是長春的簡稱吧,但也不會是像昆明因為四季如春的氣候被稱之為春城一樣吧,這“春”字我覺得就應源于城市的綠色,而這綠色由于受自然條件的限制主要體現為多樹之城。作為城市的一個公民,每每從大街小巷走過的時候,看到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總會為其雄偉壯觀而感嘆,留心一點你又會發現每一次這樣的興建都會使建筑工地周圍的一些樹身遭不測。在衡量城市綠化的狀況時有一個術語叫森林覆蓋率,我總想能不能有一份關系到每一棵樹的城市綠皮書,像人口統計管理一樣,對每一棵樹也進行登記跟蹤,這樣就不會因為某些強大的理由而隨意毀掉來之不易的綠樹。
前幾年我們這座城市曾經在擴建和改造中出現過不少顧此失彼的問題,比如說幾個大廣場的消失,從長春站開始的人民大街,包括站前廣場、新民廣場、人民廣場、解放廣場、自由廣場、工農廣場,如今除人民廣場還在外,其它廣場都變成了交叉路口。當然這樣做是為了緩解城市的交通壓力,可一想起這些在春、夏、秋三個季節里一片郁郁蔥蔥像花園一樣的廣場一個個都只留下記憶難免會心緒不平。
即便是從功利主義的觀點出發,我們也應該知道長春這座沒有山川的城市有什么家底、有什么牌可打,樹在這座城市中扮演的角色太值得當個事了。
已然到那時
《青羊消息》的結尾處所引用的印第安人古老的歌謠《只有到那時》中說:“當最后一棵樹被刨,最后一只動物被殺,最后一條魚被捕,最后一條河中毒,人們啊,你們吃錢嗎?”這首歌謠中所預言的情形在今天已快要應驗了。這首歌謠透露出的是一種樸素而原始的生態意識。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它為什么還是顯得那么直接,那么透徹呢?只能說歌謠中警示的情形并未得到人們足夠的重視和理解。回顧一下生態保護的歷史,自始至終都是針鋒相對的斗爭史?!都澎o的春天》的作者蕾切爾·卡森當時在美國受到的攻擊用美國前副總統戈爾的話說“可與當年對出版《物種起源》的達爾文的惡毒誹謗相比”,其最令人詫異的是“卡森小姐堅持認為自然平衡是人類生存的主要力量;而當代化學家、生物學家和科學家堅信人類正牢牢地控制著大自然”(羅伯特·懷特·斯蒂文語)。戈爾在《寂靜的春天》的引言中進而指出:“這種世界觀用現今眼光來看十分荒謬,但它正反襯出卡森當時是多么具有革命性。來自工業利益集團的攻擊并不出乎人們的預料。但連美國醫學學會也站在了化工公司一邊。而且,發現滴滴涕的殺蟲性的人還獲得了諾貝爾獎?!蹦敲?,在如此艱難地維護真理的過程中,文學則更多是通過故事、細節,提供出具有感染力的形象和畫面,來打動那些被物欲異化的麻木的心靈?!肚嘌蛳ⅰ愤@篇散文就故事性而言,它完全是以真實性為基礎的,用模擬親歷者的講述和作者自身的講述相穿插,構成了層層相疊的時空交錯的獨特效果。隨著故事親歷的主人公的逝去,今天已再也找不到這樣的親歷者了。而隨著向作者轉述這個故事的父親的去世,今天我們已再也聽不到這樣的故事了。留給作者的只剩下三十年前的少年記憶:當時青羊的喉嚨被人用刀切開了。刀口很深,周圍凝結著一團血沫。然后就是對這個少年不解之謎的破解。盡管作者在結尾處寫到了又有青羊消息的報道,但閱讀者的低沉和憂郁的情緒此時已很難再為此產生多少興奮了。讀者仍沉浸在青羊首領身處絕境時,要誓死保護種群的堅毅目光和一只一歲大的青羊羔天真的濕漉漉的仿佛在流淚的雙眼所營造的氛圍之中。
《青羊消息》作為一篇散文,可以說是生態和文學融合的渾然一體的典范之作。“生態”在這里形象生動,“文學”在這里言之有物。所謂的生態文學也好,大自然文學也好,其意涵至少應包括這樣幾個理念:它是具有史懷澤所代表的那種敬畏生命理念的文學,它是支持主張種群平等的利奧波德的土地倫理學的文學,它是像卡森一樣勇敢與反生態的行為抗爭的文學,它也是像梭羅一樣能夠改變人類生活方式的文學。近幾年,胡冬林不畏艱辛,長期在長白山區深入大自然之中,收集積累動植物的素材,不斷創作出分量更重的新作,這樣的行為令人敬佩。就胡冬林已完成和將要完成的作品來說,我相信他一定是當代中國生態文學創作中最值得關注的作家。
(責編:耿國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