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陽
藝術界也“富不過二代”
如同“星二代”、“富二代”一樣,“藝二代”與生俱來的父輩光環,使他們長期處于媒體和公眾的關注之下。“藝二代”們從聲名顯赫的父輩身上承襲了藝術界的資源、創作理念和技巧,其成長環境中得天獨厚的藝術啟蒙氛圍,讓那些草根出身的年輕藝術家難以企及。
從古至今,出身書畫界名門的“藝二代”,以“子承父業”的形式延續家學,早已不是新鮮事。東晉的王羲之和王獻之、唐代的李思訓和李昭道、清代的王時敏和王原祁,都是“藝二代”的標準榜樣,他們父子兩代的畫風、筆觸、創作風格和理念如出一轍,完美地應合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古諺。
進入現代,藝術界“父子相傳”仍是普遍現象,齊白石、齊良遲父子,李苦禪、李燕父子,李可染、李小可父子,傅抱石、傅二石父子,郭味蕖、郭怡琮父子,潘天壽和潘公凱,靳尚誼和靳軍,袁運甫和袁加、袁佐,羅中立和羅丹,周春芽和周褐褐等等,這一對對“父子(女)兵”也成為當代藝壇一道別致的風景。
成名迅捷、擁有天賦、畫技成熟較早等固然是“藝二代”們的先天優勢,但從另一個層面分析,甫一出道就被迫接受與父輩比較的社會輿論,并且這種“比較”一直貫穿其整個藝術生涯,過于耀眼的“父輩光環”有沒有可能給“藝二代”的成名之路帶來約束?從小反復臨摹父輩作品,以此作為藝術啟蒙基石的“藝二代”,會不會出現“吃老本”、“創新能力弱”等缺陷?一些過早成名的“藝二代”,會不會如“富二代”那樣恃寵而驕?
這些質疑并非空穴來風。在一些藝術學者看來,有些曾被寄予厚望的“藝二代”,其后來的藝術成就遜于父輩,或者僅僅是依仗父輩名氣在藝術圈的邊緣地帶茍延殘喘,作品質量并不能服眾;有些“藝二代”的創作完全復制父輩的風格,突破甚少;有的“藝二代”脫離了純藝術的范疇,轉型為藝術經營、藝術經紀、設計創意等“擦邊球”的角色,與藝術家之路漸行漸遠。而真正繼承發揚了父輩藝術精髓、自成一派并躋身大家行列的“藝二代”真可謂為數寥寥。難道藝術界也存在“富不過二代”的魔咒嗎?
“藝二代”不等于“富二代”
有些“藝二代”藝術成就低于公眾期望,卻總被賦予“天才”、“畫界神童”等稱號,讓人很難不把他們同“富二代”聯系起來。他們享盡家門榮光、占據有利資源、深受輿論追捧,卻未必全力傾注于藝術事業。加之一些“藝二代”還卷入斗毆、傷人等惡性事件當中,和眾多“富二代”所表現出來的跋扈、嬌縱、浮躁、盛氣凌人頗為相似,因此一部分藝評家產生疑問:難道占盡了“拼爹”優勢的“藝二代”只不過是個披著藝術外殼的“富二代”嗎?
“中央美術學院在校生國畫精品展”策展人、青年藝術學者田野認為,“藝二代”和“富二代”不能簡單類比,“與‘富二代不同,很多‘藝二代對自己的藝術創作有很高的追求,他們從來都宣稱‘我要做我自己,超越父輩是他們和業已成名的長輩的共同愿望。”
據田野介紹,拒絕父輩鋪路,在藝術上保持操守、骨氣的“藝二代”絕非“富二代”的藝術版。“很多‘藝二代在繪畫上表現出來的早期天賦,并非享用了多少父輩資源或優越條件,而是在遺傳基因上天生地對景物、顏色、繪畫等具有高度敏感,他們的靈性、感知、潛意識等與從事藝術所需的天賦比較吻合。此外,長期在藝術氛圍中的耳濡目染也有很強的促進作用。”在田野的印象中,大多數“藝二代”并沒有沾染上“拼爹”的習氣,拋卻父輩元素,他們也只是個獨立的藝術人。
資深藝術評論人江維全則指出“80后”“藝二代”有別于傳統“藝二代”的優勢:“‘80后‘藝二代的優勢不在技法,而在觀念上。首先,由于西方當代藝術思潮不斷涌入,‘80后‘藝二代可以拋卻傳統小作坊式的‘家學、‘父傳親授模式,他們有多元化的藝術觀念吸收途徑,如網絡、手機、新媒體等,也對他們的藝術知識結構產生長遠影響。在他們身上,最有可能實現西方現代藝術元素與中國古韻的完美融合。此外,由于社交網絡的擴大、交通條件的優越,他們有機會從小就大量接觸畫界名人和藝壇名家,能夠采眾家所長—這些優勢,既超越了古代的‘藝二代,又是常規意義上的‘富二代所不能比擬的。”
如何走出父輩光環
脫離父輩的光環,奠定自身藝術地位—這似乎成了眾多“藝二代”一直掛在嘴邊卻又知易行難的話題。號稱“獨立”的“藝二代”們,總是被有意無意地提及“是××的兒子(女兒)”的事實,他們的作品、創作理念也總是被打上鮮明的家族烙印或父輩痕跡,難覓“突破”、“創新”之處。他們的藝術之路,或許比其他草根藝術家們起步更早,卻難免出現畫技過早定型、思維欠缺開闊性、炫技藝而失神韻等“后勁不足”的狀況。
不過,也有一些青年“藝二代”努力找尋突圍途徑。例如李可染的兒子李小可,畫風雖深受父親熏陶,卻并不全盤吸收父輩之法,最終在父輩風格之外獨樹一幟。而李苦禪的次子李燕,自幼跟隨父親學畫,繼承家學,功底深厚,他的畫題材廣泛,也不拘泥于一種風格。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人物與動物畫獨具人格化,這是連他的父輩名家也未曾涉及的嶄新領域。
另有一些“藝二代”則選擇了多元化的職業生涯道路,如靳尚誼是中國新時期油畫領域的領軍人物,其兒子靳軍則是央美設計學院的教授,同時還經營著一家畫廊—由藝術家過渡為藝術研究者、推廣者和評論者,完成了由創作向學術的轉型。
對于“藝二代”的出路,江維全則認為,“家學”固然在“藝二代”的成長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臨摹”也是師承父輩的重要啟蒙手段,但最核心的“秘籍”則在于“心”的領悟:“為什么‘藝二代很難突破父輩?因為不光要‘師古人、‘師造化,更關鍵的還在‘師吾心。”對境界的頓悟高于對技法的模仿,達到“心境”層面便可融會貫通,便不易出現“雷同”之作。
而在田野看來,“藝二代”若要“突破父輩”,需持一定的“逆反”思路:“許多‘藝二代新銳都是‘80后,他們的成長心理中很鮮明的一個特點便是‘逆反心理,投射到藝術創作上,就是故意選擇與父輩完全不同的路線—比如父輩寫實,‘藝二代就玩抽象;父輩保守,他們就激進。”
這些“逆反”固然有一定的“血氣方剛”的成分,但從另一個層面上講,“藝二代”卻得以擺脫父輩的影子,將自身的藝術領域拓展到更廣的層面,“有些成名的大家并不親自指導兒女的藝術創作,他們甚至會另請名師給孩子上課,就是為了避免創作風格雷同的問題”。或許,多元化的藝術生涯定位、藝術成長環境及藝術創作嘗試,便是“藝二代”的突圍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