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始終沒有融化

蔣志武

村莊的雪

天空下著雪，村莊已是一片凈白，起伏的大地，顯得格外明朗。遠處的群山，披著白色的面紗在沉睡，那閃亮的晶片，是金色的精靈，成群地跳躍著。

因為雪，我們安靜下來，靜待一場雪的來臨，包圍著，看村莊萬物沉寂后的另一種景象。小孩子是耐不住的，伸出可愛的小手，想抓住一片片雪花。打開窗戶，村莊，突然奔涌著一支古老的歌謠，這已不是幻象。

雪大起來了，像漫于天際的瀑布，飄蕩在天空中。或許它就是一緞綢子，一緞白玉般的綢子，沒有瑕疵，專為村莊而準備的過冬外套。

雪一層層地疊起來，像是那距今已久仍保存下來的古法造紙，潔白柔軟。

光禿禿的樹木因為雪，變得妖嬈起來，變著戲法，搖動著身材。

我多么渴望得到雪花，渴望它輕輕地落在我的身上，覆蓋我此刻的憂愁，一身仍舊沒有脫掉的異鄉孤獨。

母親，雪

風，吹著雪花。

寒風凜冽，蘿卜地里，母親的菜籃子靠在田壟上的樹邊，帶泥的蘿卜一個個跳進籃子里。

風，吹著雪花，像母親在風中揚起的毛巾。母親已白了頭發，時光的雪片一層層將她的青春融化，村莊在暗夜里為她鍍上蒼老。

母親，在雪花飛舞的路上行走，是多么的困難，像一個三十年前破碎的家，一點點經營。一寸寸積累家的溫暖。

在屋門前，我堆起一個雪人。它靜靜地立在那里，像門神，寸步不離。

母親經過的時候，我聽見雪人代替我輕輕地叫了一聲娘，而雪花降落的聲音已變得喑啞。雪。始終沒有融化

這不是一個夢。睡在故鄉的土地上，看到自己處身在寧靜、明亮的王國，這里沒有異鄉的漂泊，這里沒有生活的壓抑，這里只有雪花，肆無忌憚地飄落。

在山巒，在田地，在蕭條的草坪，到處都是雪的身影。

聰明的雪沿著小路一直降到我的窗口，在靠邊的一扇窗子旁，坐著我所愛的人——

她穿著一身淺色衣服，像一個小姑娘，面色蒼白而美麗，形態靦腆而大方。

我們所經受的一切痛苦，生命中與我們反目成仇的一切事情，在這場雪面前，她已經疲憊不堪了。

堆積的雪多美，踩在上面發出生命的脆響。

人生何時能像今天踏雪一樣，在我們生命的過程中，發出如此漂亮的響聲?

離開故鄉的時候，雪始終沒有融化，我知道，這場雪一直會被我帶到異鄉，融化成一條生命的河流，讓我去趟，讓我去尋找生命的真諦。

雪，始終沒有融化，離開故鄉，我捂著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