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節日

書劍

這塊工地上的八個兄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形成一個規矩：每人每月月底輪流做東一次，請大伙大魚大肉大碗喝酒地吃喝一頓，開銷金額是100塊。八條漢子四五斤豬肉，三四瓶白酒，外加一些蔬菜，100塊足夠了。誰也想不起來這是誰最先提議設立的，或許是工地上的菜少油少腥，也或許是大伙生活得太枯燥了，于是這么一個既解饞又溝通了感情，同時又不算大開銷的規矩便一月一月地堅持了下來，而且，簡直成了一個人人巴望的盛大節日。

喬西就非常喜歡這樣的節日，他每次都吃得滿嘴流油酒足飯飽，一連三四天都渾身是勁。明天就是月底，輪來輪去終于輪到喬西做東了，平時總吃大伙的，偏偏自個飯量酒量又大，吃喝都比別人多，所以他早就下了決心：輪到自個做東時一定要多買些酒肉。這個月的工資前天發下來了，喬西留下150塊。正好老大要去銀行匯款回家，喬西便寫下老婆的存折號，請老大把其余的錢順趟寄了回去。150塊中留30塊零用，余下120塊全花掉，也算是稍稍回報大伙一下。

喬西正一邊砌墻一邊美滋滋地盤算著，腰里挎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一看是老婆打來的，喬西身邊就是轟轟作響的攪拌機，聽話聽不真切，他便快步走到一堵墻的后邊，一邊大聲問道：“老婆，有事嗎？”

老婆的聲音很急促：“喬西，娘生病了！”

喬西嚇了一大跳：“娘病了？什么病？”

老婆忙說：“你不要怕，娘只是得了闌尾炎，醫生已給打上點滴了，一時半會不礙事的，現在就等著開刀。醫生說明天早上錢一定要到位，可家里錢不夠，還差1000塊。喬西，你身上還有錢嗎？”

喬西急道：“我身上哪還有多余的錢啊？這月工資不是剛剛寄給你嗎？你就不會跟人借一下？借不到？要不還是讓我想想辦法吧。”

放下電話喬西就發了愁，1000塊多倒是不多，跟幾個兄弟開下口肯定能借到，問題是今晚輪到自個做東，要是開口跟大伙說事借錢，大伙還肯吃這頓晚飯嗎？即使吃還能有興致嗎？要知道最近工地上的伙食特差，大伙早就巴望著這每月一次痛痛快快的節日哩。

喬西想來想去拿定了主意，今晚先吃喝，不能掃了大伙的興，借錢的事明天再說，反正也誤不了事的，銀行匯款幾分鐘就收到了。

晚上，節日盛宴如期舉行，一大臉盆白肉燒青菜堆得尖尖地端了上來，四瓶白酒蓋子被咬開，嘩嘩地倒在了碗里，還沒開吃簡易工棚里的濃香已醉倒了每個人。

在弟兄們吆五喝六的笑聲中，喬西強作歡笑吃喝著，娘在醫院躺著，自個卻在快活；還有，更使喬西難為情的是，今晚只花了80多塊，甭看臉盆子里堆了尖，實際上肉少青菜多，喬西買菜時一想到家里急等錢用，便不知不覺地捏緊了錢。

心存內疚的喬西便多吃蔬菜，小口吃肉小口喝酒，能給弟兄們省下一點是一點，有弟兄覺察到了他的異常，使勁勸他吃喝，喬西虛應著，心里更不好受了。

就在這時腰里響起手機短信聲，喬西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又是老婆催錢了，心里便更郁悶，偷偷掏出手機一看，一下子驚呆了，只見老婆的短信是：1300塊匯款已收到，放心！

這錢哪來的？是誰匯的？

喬西吃驚得嘴巴張得有盆大，有哥們醉醺醺地問了一句：“喬西，誰的短信啊？”

喬西茫然說道：“有人給我老婆匯了錢，你們說奇怪不奇怪……”

喬西忽然住了嘴，他發現工棚里氣氛有點異常：只見那幾個滿臉通紅的哥們正相互擠眉弄眼的，顯得十分神秘的樣子。

喬西一下子跳了起來，指著哥們說：“是你們……”

老大噴著酒氣拉他坐下，說：“你先前接你老婆電話時正好站在我砌的那堵墻后面，我聽了個一清二楚，回頭一說，大伙都說女人一個人在家心難操，老人的身體更耽誤不得，這么著便一起湊了錢。你不是告訴過我你老婆的存折賬號嘛，所以就給匯過去了。喬西，那1000塊是手術費，是我們借給你的，要還的，還有300塊是給老人養身體的，不用還。快，現在坐下放寬心喝酒吃肉吧，我們都看見了，你到現在還沒吃幾筷子哩。”

喬西聽了心里眼里一起發燙，他端起酒碗，未曾開口有些哽咽：“有大伙這份情，天天是節日……祝咱們節日快樂，干！”

（責編/鄧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