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化

陳詩怡

小木其實不叫小木。

他又高又瘦，站在陽光下，把眼睛瞇起來，嘴角上翹，是QQ表情里慵懶的兔斯基。

那天化學卷發下，他搔了搔頭，憨厚地笑著，卷子上鮮紅的數字是98，同樣三個圈，與我的68形成鮮明對比。

“忘記了鋁和濃硫酸不反應，被扣了兩分。”小木解釋道。

我就是不明白，他成績這么好，一點也不木，為什么還會有人叫他小木。

一天下午，小木收起了他的笑容，很認真地對我說：“老師讓我來給你補習化學。”

小木總是很忙碌。他是我們班的班長兼團支書兼收發員，順帶擔任學生會的年級干事。我總是看到他捧著什么東西行色匆匆地走在路上，或是做會議記錄要用的紙筆，或是班里訂閱的報紙雜志，或是一大摞作業本。

他總是很認真地做事，臉上還掛著一成不變的笑容。

“你的肌肉抽搐過度僵化了吧？”我說。

小木沒有反應，他一向對嘲諷沒有反應，繼續笑著：“今天，我要給你講鈍化。”

鈍化，是使金屬表面轉化為不易氧化的狀態，可以延緩金屬被腐蝕的速度。

小木在前些天的全國奧數競賽中得了二等獎，獎狀捧回來的那一刻他的表情一如往常，沒有應有的欣喜。

小木被選中在接下來的周一例會上發言。

他淡然地開始他的演說：

“在我7歲那年，我讀到了一個故事。

發現鐳的瑪麗·居里小時候是個書癡，每天只靜靜地坐著看書。她的朋友有次捉弄她，在她身后壘了高高的一堆書。只要她稍稍一動，書就會倒下來。而她竟一直一動不動地看書，直到看完手里的那本書起身時，書堆瞬間倒塌。

諾貝爾生理醫學獎得主利根川進如是說：‘我帶有某種遲鈍，只能依稀看見對大家來說顯而易見的東西。

這或許是科學家們的通病，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遑論感知外界了。

日本作家渡邊淳一曾出版過一本書——《鈍感力》。按照渡邊淳一自己的解釋，“鈍感力”可直譯為‘遲鈍的力量，即從容面對生活中的挫折和傷痛，堅定地朝著自己的方向前進，它是‘贏得美好生活的手段和智慧。

若我對生活遲鈍一些，生活會不會不同？未來會不會不同？世界又會不會不同？

我學會了遲鈍。而它，卻引導我更容易走自己的路。”

臺下細碎的談笑依然。

我看見小木走下演講臺前沖我微笑。

鋁氧化后形成三氧化二鋁，附著在鋁上，形成致密氧化膜，保護它不受傷害。

他在鈍化。

我明白了，小木是大智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