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長而輝煌的西方繪畫發展進程中,一至圍繞的就是從具象到抽象的語言實踐,從忠實于客觀世界的自然到忠實于主觀人意的表達,其間,印象主義繪畫的出現為古典具象到現代抽象之間架起了一座色彩絢麗的橋梁,成為世界美術史上最重要的歷程碑。
從古希臘、羅馬、中世紀、到文藝復興,古典主義、浪漫主義、現實主義……一路走來,西方繪畫無一不是在通往具象寫實這一主線上行進。這一過程盡管產生了不同的風格、流派、技法,但在根本上始終未能擺脫對客觀實體的寫實意識和寫實技法的癡迷。直到19世紀后期法國印象主義繪畫的興起,作為西方繪畫大變革的印象主義繪畫,第一次明確地打破了西方長久以來寫實傳統的沉悶,畫家們把色彩從長期處在統治地位的全因素造型中分離出來,開始走出戶外,表現自然光色。傳統繪畫中的思想性、寓意性、敘事性不再被印象派畫家所重視,他們以繪畫中最富有情感的色彩為主線,專心致力于光與色彼此關系的研究和實踐,強調各自精神領域的感受和個性的表達。莫奈說:當你出去畫畫時,要設法忘掉你面前的物體:一棵樹、一片田野……只是想:這是一小塊藍色、這是一長條粉紅色、這是一條藍色、然后準確地畫下你所觀察到的顏色和形狀,直到它達到你最初的印象為止。
這一時期的印象派繪畫探索異常活躍形成一種井噴之勢。語言上呈現了多種表現手段,大大豐富發展了繪畫的表現技巧,尤其在光色技法表現上更是達到前所未有的成就。這不僅是一次色彩的革命,更是一次“印象主義理論”的宣言,對世界美術的發展起到了廣泛、深遠的影響。莫奈的《日出印象》揭開了印象主義的面紗,修拉在《大碗島的星期天》中將分離的色彩和視覺混合推向極至,塞尚在一系列的《靜物》和《圣維多利亞山》中明確了形體的堅實、分解與重構,凡高在《麥田里的烏鴉》中讓色彩、筆觸與狂熱的生命得以終極的釋放,高更則隱居在塔希堤島獨立自尋覓《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的神秘與象征……一大批優秀的印象派畫家和他們的作品開始輻射至全世界,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朝圣者和求“經”的信徒,他們陸續涌向法國尋找印象派帶來的“陽光和自由”,其中也包括中國畫家李鐵夫、林鳳眠、龐薰琹、常書鴻、徐悲鴻等人,他們日后都成為了中國現代美術最重要的開拓者。
在印象主義繪畫的感召下,西方藝術家的創新精神獲得了充分的釋放與張揚,之后的馬蒂斯、畢加索、蒙克、康定斯基、蒙德里安、克利……等一大批藝術家紛紛對藝術傳統進行了大膽的挑戰和創新,摧化了現代藝術諸多重要流派的誕生和發展,產生了野獸派、立體派、表現派、超現實主義、抽象主義等二十多個繪畫流派。不僅如此,印象主義的理念與主張還滲透影響到其他藝術領域的探索和發展,成為現代藝術設計和藝術審美中不可或缺的因素。
比較而言,中國的繪畫一開始就沒有象西方那樣朝著具象寫實的道路發展,而是延續著一條與西方審美不同的,按照自身審美標準的道路行進。中國古代藝術在儒家、道家思想的影響下,致力于自身與天道的融合,重“心”、略“物”,形成與西方傳統審美相反的,重表現而略再現的美學思想,確立了具有東方文化特征的繪畫審美法則。無論是人物、山水、花鳥,都強調意象化、主觀化的表達。閻立本的《步輦圖》,人物比例并不是按近大遠小的透視關系,而是按畫中人物的身份、地位和作者的主觀意圖加以夸大縮小。中國的山水畫更是被當作純粹的精神寄托,追求容納天地萬物,天人合一的審美情境,透露出畫家對人生和宇宙的理解和信息。在花鳥畫中,重要的內核也不僅僅是物象的形似,而是人們對生命的理解、敬畏與象征意義,鄭板橋的“一枝一葉總關情”,八大山人的一石一鳥都已轉換成人的喜怒心境與情感渲泄,這些都與西方傳統寫實審美觀念相去甚遠。中國繪畫“不求形似求生韻”、“妙在似與不似間”的意象化審美品格所形成的獨特美學體系,占具了世界美術的另一座高峰。
回頭看,印象派之后西方異彩分呈的現代藝術所強調的主觀表達和畫外之意,與中國幾千年形成的藝術審美在一定程度上不某而合,在當今中西方藝術交流與融合越來越頻繁的大背景中,中國繪畫以其悠遠輝煌的歷史和獨特的東方美學精神,在世界范圍內贏得了越來越多的尊重和喜愛,這無疑是中國的驕傲,更是中國藝術家的驕傲。
蔡培元曾經說過:“藝術是唯一的世界性語言”。藝術具有促進人類交流的獨特力量,這種交流與碰撞是一種必要,也是一種趨勢。不可妄自菲薄,也不能妄自尊大。融合不是簡單的“合”,是相互的借鑒、學習、取長補短、共同提高,要在碰撞中尋找閃光點和新的啟迪,從而豐富我們的藝術創作和審美內涵,為人類共同擁有的藝術寶藏增光添彩。
(作者簡介:江書榮,福建省藝術館創作部副主任,副研究館員,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