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條（外一首）

陳倉

經常在暗淡的樓道相遇

他握著我的手笑呵呵的

每次都夸我比上帝厲害

管天氣管油鹽還會寫詩

但他不知道，我管不住他的線條

他去過北大荒

北大荒的生活我不了解

但我明白這里生長高粱，釀酒用的

從這支股票經常暴漲可以看出

這酒賣得很好，因為有許多人

要在半醉的狀態中忘掉寒冷與花朵

之外我還在春節聯歡上

聽他唱過一首歌，可著嗓子喊叫

調子跑得離譜，但是他不以為然

說是三十多年前學會的，不能改，也

改不掉

其余我對他一無所知

我們在同一層樓在同一天的同一個時段

出現或者消失，像樓下的幾棵香樟

在春天一起變綠在秋天一起落葉

但四五年了

距離還是那么近又那么遠

昨天，有點不一樣，霧大得有些邪乎

我依然選擇電梯下樓

他卻選擇了飛

不用翅膀去飛

二十一樓啊，他真的好快

一下子就把剩下的歲月走完了

像是樓下證券交易所里的某一根線條

綠熒熒的一頭朝下

明天，隔壁房間的某個座位會因為他

而空下來，一直空到什么時候我說不清楚

他會不會有觸底反彈的那一天誰也說不清楚

只是養了多年的那盆天堂蕉

他一轉身

它就開了

懷孕

我問土豆在地下有沒有遇到過我

我問一棵麥苗在地下有沒有遇到過我

我問一條蚯蚓，在地下，有沒有遇到過我

我問一顆早上的露水——這地下最真誠的

孩子

它滴落的時候有沒有遇到過我

它們都搖搖頭回答我

在地下，它們也會做夢

夢到花朵與神仙，夢到河流與星宿

它們從來沒有遇到過我和我想念的

親人。但是它們天天遇到一個女人

她捧著燈籠似的雙乳

使勁地朝土里扎，朝土外拱

真像一棵玉米在發芽

任何一個從地下冒出來的植物

真奇怪，它們從來沒有遇到過我——

這塊土地上最孤單的孩子，但是我

在地面上，每次見到它們都那么歡樂

真像見到我的那群兄弟姐妹或我本人

但是它們偷偷地告訴我，在地下

三尺深的土里，它們天天都能遇到我的母親

每到春天，一刮風

她在地下

都會又一次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