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潮白河東岸（組詩）

星漢

喜鵲

在潮白河畔，是一陣風

把喜鵲的叫聲吹了過來

我看不見喜鵲

看不見喜鵲是在樹枝上跳躍

還是在天上飛

我的肉眼

所能看見的事物

總是有限

但我沒有說這個世界

被蒙蔽的事物

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喜鵲一直在叫

一定是有什么東西

值得它們用心去挽留

值得它們去喚醒

我頭頂的天空

就在喜鵲的叫聲中

變深變藍

在一陣緊

一陣慢的風中

喜鵲越飛越遠

我聽出來了

是兩只喜鵲在叫

一只叫聲清越

一只叫聲嘶啞

下雪是一件好事

下雪是一件好事

陰霾太久的天空

需要一場雪

把它擦藍

把它擦凈

讓星星像星星一樣

在仰望者的心尖上閃耀

潮白河畔

仰望天空的人

少而又少

低頭行走的人

為了不讓雪花飄進肉體

豎起衣領

雪，落了下來

比月光稍重

散發著天堂的芳香

這樣的雪

適合鋪墊心靈

點亮

我承認我的腦袋里

總有一些不合乎邏輯的想法

比如在春天到來之前

就想點亮花朵

比如在夏天到來之前

就想點亮大把的露珠

比如這些天來

我一直睡不著

一直在琢磨

怎樣才能讓手中這塊心形的石頭

長大一點

再長大一點

再長大一點

再長大一點……

然后把它點亮

把它放到天上

一顆被點亮的心

照出去的距離最遠

在遙遠的天上

我一直相信

在遙遠的天上

有一群人在快樂地忙碌

為那些從大地上不斷趕來的人

提供住所

他們離我太遠

只有閉上眼睛

才能看見

白天他們用陽光

粉刷墻壁

夜晚他們用月光

鋪墊巨大的廣場

當他們把多余的陽光和月光

從天上傾瀉下來

這幾乎成了我

貪戀大地的全部理由

在路上行走的人

在路上行走的

是一群被生活吹動的人

他們每天從低處出發

傍晚又返回低處

也有回不來的

那些回不來的人

不是在拐彎處

走到別的地方去了

就是永遠地卡在了路上

我愿意把他們比喻成英雄

是他們使路途不斷地延伸

直至耗盡了卑微的生命

在潮白河畔

在潮白河畔

總能看見坐下來的人

一個兩個

有時會更多

夕陽把他們的臉

鍍成金紅色

從5月到6月

河畔的槐花開了

又落了

沉默的放蜂人

留下干癟的槐花

不知去向

我只看見

坐下來的人

陸續地離開

而另一些人

陸續地坐下

一想起這些

感覺自己比一塊石頭更孤單

一想起這些

感覺自己的體內

有一些東西

類似蒿草在瘋長

黃昏洶涌

比春天盛開的油菜花洶涌

比去年的那場洪水洶涌

比電影里沖出城門的義軍洶涌

它似乎沒費多大力氣

就把一塊巨石

拋進了天空

讓夜晚

又多出了一顆星星

我們眼中的事物

被它不斷地放大

被它不斷地縮小

我們的生活

被它從一個旋渦

拋進了另一個旋渦

多高的墻

才能擋住洶涌的黃昏

多深的坑

才能使洶涌的黃昏

不再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