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見昆侖

李樹峰

“橫空出世，莽昆侖，閱盡人間春色。”小時候讀到這句詩，很震撼，什么樣的山有這樣的氣概？什么樣的山有這等位置？從那時起，心里就埋下一個念頭：活著，就要看到昆侖山！沒想到，一等就差不多30年。前幾天，我才見到昆侖山！

新疆人有句俗語：腿軟的不上帕米爾，膽小的不登昆侖山。但是，在新疆第五屆旅游文化節期間，為了舉辦中國攝影家團體大PK，19個援疆省和新疆本土共60位攝影家—60位勇士—齊聚慕士塔格峰下、喀湖旁邊。我們在海拔3600米的地方宿營，與柯爾克孜族人共住一個帳篷，白天以馕代飯，夜晚頂著風寒入眠。這里不但是高原，而且是植物稀少的高原，空氣中含氧量低，很多人有高原反應。但是，《瑪納斯》《格薩爾王傳》《江格爾》三大史詩的匯演，牦牛、雄鷹的雄姿，柯爾克孜族人在金色霞光中、雪域神山下的生活，都讓我們驚喜萬分。從6月27日到7月1日，大家頂著種種苦痛，在這里拉開了攝影的帷幕，展開了對人與自然特殊關系的觀察，展開了前所未有的思想碰撞。

對于我來說，有巍巍雪山，足矣！那看不夠、想不透的雪山啊，讓我感佩和思索。他讓陽光靜靜走過，流淌下無數的溪流，滋養生命；他任月光掠過身體，告訴風一個遠古的夢想。黎明，他無限高遠；正午，他略帶羞赧；黃昏，他慈愛溫暖。湖中的倒影清晰可見，云流中的面目，嬌美神秘。億萬年挺立，不茍言笑；眾山擁戴，倍顯孤獨。任人工機巧，無法模仿；憑雨刷風化，骨骼不變！這是荒涼的境地嗎？為什么他靜穆而崇高？這是地球的軀體嗎？為什么他潤澤且晶瑩？

看雪域神山，令人不由得想起藝術和人。追求藝術，仿佛在追尋昆侖之脈。在我們平時生活的平地上，遠遠看著昆侖，遙遠而清晰，自認為已經看清楚了他。但要靠近他，就必須經過長途跋涉，而且隨著臨近，你生命的必需物—氧氣也在逐步減少。所以，藝術的高境界是要付出生命熱情的。當你在海拔4000米左右，匍匐在他的腳下，仰視他的高大身軀時，你才真正看清楚了他，而更加艱險的路才剛剛開始。有多少人就此停步？又有幾個人敢于攀登？人類歷史上能夠登上各個藝術門類在不同歷史時期巔峰上的人，能有幾個呢？

在潔白而高大的雪山面前，人，多么渺小！這不是體量的比較，而是品格的對照。有人在1000公里之外看見雪山，就以為自己是雪山！有人站在雪山腳下，就高喊起來，宣稱自己戰勝了雪山；有人在朋友的幫扶下到了4000米就感覺自己已經登頂，而且迫不及待地否認別人的幫扶。看看昆侖的潔白吧，無與倫比的潔白！有多少人在塵世里污垢蒙心卻偽裝潔凈，有多少人面具層層，即使睡覺，也回不到本真？一人立起，卻要百人倒下，哪如公格爾九別峰平起平坐，相擁相護，挺立萬年？

昆侖，是我們心中的信念，堅實挺立在歐亞大陸之巔；也仿佛一個個藝術理想，并峙于帕米爾的胸前。在我們驕傲的時候，想想雪山吧，我們差得很遠；在我們氣餒時，想想昆侖吧，他屹立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