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超然
大宋朝慶歷年間,包公微服前往陳州私訪。陳州大約就在今日周口的淮陽。行至鄢陵縣時,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他不想打擾官府,就在縣城南邊的一座黌學暫借一宿。草草吃了晚飯,包公就帶了一個隨從,在學園里轉悠了起來。
是夜恰逢八月十五中秋佳節,一輪圓月頭頂高懸,涼風習習,月光如水。包公游興大增。待穿過一道院落,忽聞前邊人聲喧嘩。心想,不知何人在此嬉戲,讓我上前看個究竟。近前一看,原來是一群書生在桐樹下賦詩作樂。就停下腳步,側耳靜聽起來。
只聽一個書生說:“大家靜一靜,我給你們出個對聯。答對了本人重重有賞!答不上來,那可要請客喲!”
大家齊聲說:“好啊,你趕快出吧。別磨蹭了!”
那書生說:“急什么急?我出了只怕你們真對不上哩。到時候,怕你們又不請客了!”
眾人一齊起哄。“說吧說吧,就你那本事,還能出啥妙對不成。你咋就知道我們對不上?對不上請你就是!”
書生于是朗聲說道:“點燈登閣各攻書。”
此聯一出,眾學子一時鴉雀無聲,無一人能對得上來。
書生說:“看看,我就知道你們對不上吧?請客,請客!”
有人說:“等一等,容我們再想一想!”
書生哈哈大笑。“不是我小看諸位,只怕對到天亮,你們未必也能對得上!”
眾人還不服氣,可是卻沒一人能對得上來。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大家還是對不上來,只好俯首認輸。“你在哪兒找這破對,實在是太難了。恐怕開封府的包老爺來了也對不上!”
包公忍不住了,脫口而出:“移椅倚桐同賞月。”
眾人一聽,齊聲呼妙。“妙對,妙對!不知何方高人,如此了得!”
隨從應聲接道,小小一副對聯,還能難倒包大人不成?
包公攔阻不及,只好上前與書生們見禮。
眾書生一聽包大人駕到,一齊俯伏在地。“不知包大人駕到,恕罪,恕罪!”
包公連忙上前將大家扶起。“不知者無罪。大家快快起來說話!”
眾書生這才起來,圍住包公問長問短。
一書生慌忙搬來一把椅子讓包公坐下。包公說:“方才上聯是何人所出?讓我也見識見識。佳對,佳對呀!”
剛才出對那書生急步上前說道:“啟稟包大人,剛才那上聯是學生所出。”
包公一把拉住書生的手,連聲夸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來來來,再出一聯,讓老夫對對看!”
書生一聽,連忙一頭扎跪在地。“啟稟包大人,實不相瞞,此聯非學生所出。”
包公一聽有些奇怪。“不用下跪,起來回話。你說,此聯何人所作?”
書生一五一十答道:“此聯乃賤內所作,惹大人見笑了。”
包公甚感驚奇,大聲說道:“巾幗不讓須眉,奇才,奇才呀!快快引來讓老夫一見。今天老夫倒是要好好和她切磋一番了!”
不想書生黯然說道:“啟稟大人,賤內已于去年臘月新婚之夜亡故了!”
包公甚為惋惜。“新婚燕爾,正值魚水之歡,為何突然亡故?這里邊必有隱情。你把新婚之夜發生的事情說給老夫聽聽!”
書生于是就把那夜的事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新婚之夜,客人散盡,新郎新娘入了洞房。書生正要解衣就寢,卻被新娘子攔住了。新娘子笑瞇瞇說:“郎君,我們今夜一效蘇小妹和秦少游如何?我出上聯,你對下聯,答對了方能上床安歇。”
書生心想,就你一個弱女,還能難倒了我這黌門秀才?就大大咧咧說道:“娘子只管出上聯,對不上為夫決不上床!”
于是,新娘子就出了那副上聯。誰知書生想了大半天也沒有對上,心里十分懊惱。新娘子看在眼里,忙好言相勸。“郎君不必當真,對不上算了,趕快上床安歇吧!”
書生已經口出狂言,怎好反悔,執意不允。新娘子無奈,只好自個先睡了。
書生左思右想,一時沒個頭緒,便掩了房門踱到村外。正在低頭沉思,險些被人撞到了,抬頭一看,原來是同窗學友張生。他不知在哪兒鬼混,這時方回家去。
張生說:“新婚之夜,你不在洞房侍候新娘,跑到這村街上為何?”
書生說:“娘子出了一對讓對,對不上不能上床。”
張生說:“快說來讓我聽聽,我幫你對上一對!”
書生說:“點燈登閣各攻書。”
那張生哪是那塊料,豈能對得上來?張生說:“你只管回家去吧。管他對上對不上,她還敢不讓你上床不成?”
書生連連搖頭。“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豈能食言?”
張生說:“你不回家,小心新娘子和別人……”
書生說:“趕快滾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天快亮時,書生才悶悶不樂地回到家中。推開房門一看,新娘子已懸梁自盡了。
聽到這里,包公心里有底了。包公說:“此聯你又和他人說過沒有?”
書生說沒有。
次日,包公借鄢陵縣衙開庭審案,傳書生和張生到衙問訊。包公把驚堂木狠狠一拍:“大膽張生,你可知罪?”
張生說:“學生不知何罪,請大人明示。”
包公強壓著怒火說:“書生新婚之夜,你身在何處?從實招來!”
張生說:“學生那夜在同學家飲酒,飲后就回家了。”
包公又問:“路上你可曾遇上書生?他可對你講了什么?”
張生不敢隱瞞,只好如實相告。“半道遇上書生,他對我講了對聯之事。”
包公冷冷一笑。“那你說說,新娘子為何上吊身亡?”
張生嚇得頭上冷汗直流,強作鎮靜說:“回大人,小人不知。”
包公把驚堂木重重一拍,高聲喝道:“不動大刑,諒你不招。來人哪,大刑伺候!”
張生嚇得屁滾尿流,如實供出了他如何趁著夜色,假冒新郎騙過新娘,并與她同床共枕。
到了此時,書生方才明白新娘子原來是不甘受辱方才自盡,又悔又恨,痛不欲生。他飛步沖上去,抓住張生就廝打起來。
包公厲聲喝道:“來人哪,把張生打進大牢。聽候發落!”
從此以后,包公對聯斷案的故事就流傳下來了,一直流傳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