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方萌

從踏上浮游島的那天，綿綿秋雨就下個不停，絲絲細(xì)雨飄灑在男人臉上，他感到了陣陣涼意。

“碰上這鬼天氣，真倒霉！”男人扛著攝像機(jī)站在一所學(xué)校旁的堤壩上四下張望，希望能捕捉些有價值的零散鏡頭。

與此同時，一個女孩正站在不遠(yuǎn)處一邊撕著手中的照片，一邊兩眼茫然地瞧著遠(yuǎn)方。碎片彩蝶般飄落湖面，眼淚模糊了女孩的雙眼。

女孩是浮游島小學(xué)的教師，出生在一條打魚的小船上；湖水一樣顏色的羊毛衫，在胸部繡了一朵耀眼的荷花。隨著她的哽咽，美麗的花朵在胸前一會兒綻放，一會兒輕合，如同風(fēng)雨中搖曳在湖面上的一枝獨(dú)荷。

“你為什么要拍我？”女孩擦去眼淚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男人攝像機(jī)的鏡頭正對著她。她急忙將身體轉(zhuǎn)向湖面，用手擋住自己的面部。

可他已經(jīng)看到了她哭紅的眼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看你長得也不像個壞人，以后要學(xué)會尊重別人，懂嗎？”女孩盡管余怒未消，但口氣不是很沖。可能在她看來，男人長得文縐縐的，英氣十足，看上去是那種很有修養(yǎng)的文化人。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請原諒！因為看到你的神情不對，所以才無意中沖撞了你。冒昧地問一句，照片是一個美好的留念，為什么要撕碎它呢，是不是有人傷害了你？”男人關(guān)心地說。

女孩不答，只是低著頭看自己胸前的那朵荷花。

“對不起，也許我不該隨便打聽別人的隱私。但我認(rèn)為，一個人如果有痛苦不能釋放的話，完全可以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大哭一場，或者去找你很要好的朋友傾訴出來，那樣會比憋在自己心里要好一些。”男人試圖想打開女孩的心里糾結(jié)。

“我、我被甩了，他答應(yīng)過我會永遠(yuǎn)愛我的，可他卻又看上了一個富家小姐……”女孩躊躇了一下，又哽咽起來。

男人很鎮(zhèn)定，走上前去輕輕拍了幾下女孩的肩膀，等女孩變成抽泣的時候，他才安撫說：“愛是兩個人的事，為了一個負(fù)心漢去痛苦是毫無意義的。只有改變自己的現(xiàn)狀，讓他后悔一生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我知道，可是母親快不行了，我卻無法實現(xiàn)對她的承諾，她說臨死之前一定要見見我男朋友的……”女孩說。

“哦。”男人明白了。

稍作沉思，男人突然說：“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要在島上拍部紀(jì)錄片，需要個導(dǎo)游和女主角，如果你愿意的話，等拍完后我可以冒充你男朋友去見你的母親，以了老人家的心愿。并且我還會付給你片酬！”

“我不要錢，只要能讓母親快樂地度過這最后的時光就行！”女孩沒想到男人會提出這樣的條件，盯了幾眼他還算英俊的面孔，點頭同意了。

雨停了，他們開始工作。男人第一站先拍攝島上小學(xué)的場景，女孩自然拿出了渾身解數(shù)。她先是教孩子們唱了一首《小草》，然后才帶領(lǐng)孩子們朗讀課文。

男人喜歡拍女孩的特寫，更喜歡拍她柳眉下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和她腰間飄灑烏黑的長發(fā)。一天下來，他對她的各種表演才能很滿意，他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而女孩也對男人在她母親面前的表現(xiàn)大加贊賞。

黃昏染紅了彩霞時，女孩在自家的小船上唱了一首由男人作詞作曲的《彼岸的花兒為誰開》，唱著唱著，女孩趴在船舷上哭出聲來。“沒想到我的運(yùn)氣這么好，還能遇見你這么好的一個人。”女孩感動地說。

當(dāng)天晚上，女孩的母親便安詳?shù)亻]上了雙眼，男人只好留下來幫她料理后事。

第三天，就在男人要走的時候，女孩終于鼓足勇氣一把拉住他的手說：“我沒有一個親人了，你能帶我走嗎？”

“能！”男人點點頭說。

不久，紀(jì)錄片《湖上小學(xué)的女教師》在省電視臺播出后，那首《彼岸的花兒為誰開》引起轟動。女孩隨之也被一家唱片公司聘用，搖身一變成了當(dāng)紅歌星。

春暖花開的一天，賓館里的女孩躺在男人懷里撒著嬌說：“親愛的，唱片公司要給我出專輯需要30萬，為了我們的愛，你給我投資好嗎？”

“我更想為你買一艘大一點的漁船，讓你回歸自然！”男人望著天花板皺著眉頭說。

“我現(xiàn)在還需要漁船干什么啊，難道你想讓我一輩子呆在那個荒島上嗎？”女孩不解地大聲地質(zhì)問男人說。

“是的，因為你的靈魂需要重新洗滌！”男人點燃一支煙，平靜地吐出一個很大的煙圈。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的人生我做主！”女孩穿衣的速度極快，然后甩門而去。

時光在男人的煙圈中飄逝，女孩已有半年多沒和他聯(lián)系，他再也懶得去關(guān)注那失去原汁原味的彼岸花，無聊的時候，卻對電視節(jié)目《拍案驚奇》產(chǎn)生了興趣。當(dāng)某天打開電視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主持人頗具諷刺地介紹說：“某位官員在給一名靠一首《彼岸的花兒為誰開》走紅歌壇的女明星出專輯的時候，竟然挪用公款拿出了五十萬作為贊助費(fèi)！如此的花兒，真是價格不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