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蔥和綠蘿為師

孫航

古之雅士，多與梅蘭竹菊為友，而我卻曾與蔥和綠蘿為友。交往長了，我對它們竟然產生了深深的敬意，遂不敢以之為友，只能稱之為師。

由于我要經常到各地去講學，老婆孩子又不在身邊，所以我在沈陽的房子是常常沒人住的，養點什么都需要別人代為照顧，我也就斷了想要養點花草的念頭。這樣一來，家里一點生氣都沒有，顯得非常冷清。

當年我買這套房子，純粹是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田園夢想。也許冥冥之中有所安排，那幾年我總想在鄉下買一個小院，沒事的時候好去種種菜。一位好友勸我，還是買個一樓送花園的房子比較現實。于是，為了買一個園子種菜，我一沖動，就搭車買了這套小房。而這房子買后就一直扔在那里沒住，更別說種菜了。后來，一場災難，使我的人生一下陷入了低谷，我終于搬進了這個小房。由于太忙，我在這里住了幾年，也沒種上菜，院子里每年都長滿了野草。

這和蔥有什么關系呢？去年的一天，我花一塊錢買了一捆小蔥，吃了幾根，剩了很多。第二天要出差，我覺得扔了怪可惜的，就把園子一角的草拔了拔，把剩下的小蔥都插在了那里。沒想到，幾天后回來一看，它們竟然長得郁郁蔥蔥、充滿了生機。

這片小蔥，我一直沒舍得拔了吃掉，每次都只把快老掉的蔥葉掐了吃，就這樣，竟然吃了一夏天。后來，這些蔥都打了骨朵，不能再吃了。我以為這下完了，可過了一陣子，發現從蔫掉的蔥下面，又長出了一顆顆新蔥，于是我又吃了很長時間。再后來，冬天到了，他們終于凍死了。我想這回真的完了，心里竟然像失去老友一樣，有些惆悵。

今年春天，當冰雪消融、寒梅報春的時候，一天清晨，我站在窗前，不經意間，突然看見園子里出現一小片嫩綠，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片蔥又復活了。在荒蕪了一冬的院子里，這一片綠色，給我帶來了春意。

綠蘿又是怎么回事呢？一次，在同事桌上，我發現插在水瓶中養的植物，綠綠的，非常好看。一問才知，此花叫綠蘿，非常好養，插在水里就不用管了。我想，這個太適合我養了，只要花瓶大一點，多裝些水，就算出差十天半月的，水不干就沒事兒。

于是，我花了十元錢，買了一大盆，插了兩大瓶。一開始，只是覺得屋里擺點植物，顯得很有生機和家的味道，所以只把它當作陪伴我的花友。后來，相處久了，發現綠蘿和蔥一樣，有好多品行，令我欽佩。

一是它們索要的都很少。蔥，只要有塊土壤，插上就能活，不用澆水也不用施肥。綠蘿索取的更少，只要一瓶清水，連土壤都不需要，更不需要你的任何照顧。

二是它們給予的都很多。蔥，只要你不連根拔掉它，它會給你貢獻一夏天的蔥葉吃。而綠蘿，只要你別讓瓶里的水干掉，它會一年四季為你增添綠意。

三是它們都低調隨和。蔥，從不張揚，從不挑剔，簡簡單單幾個葉子，既不高大，又不茂盛，也不碩果累累；不挑地方，不挑土壤，種在哪里都能生長。但是，營養豐富，味道濃烈，既可調味，又可生吃熟吃，還具有食療作用。綠蘿既沒有美麗的花朵，也沒有秀美的枝條，只是簡簡單單的一片綠色，插在水里能活，種在土里也長。但是，春夏秋冬常綠不衰。

四是它們都堅忍頑強。大蔥，不怕干旱，不懼嚴寒，具有極強的生命力。即使干得地上部分全部枯掉，只剩地下的幾縷根須，只要雨水一來，就會重新發芽生長；即使凍得堅硬如冰，春天暖風一吹，馬上恢復如初。綠蘿也一樣，即使瓶中的水干了，葉子全部脫落，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枝條，當你在瓶中加滿水后，它還會重新發芽冒葉。更加難得的是，只要剩下一段枝條，你把它插在水中，它竟然能夠重新生出根須和葉子。

人是生存于天地之間的生靈，所以圣人老子教導我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實際上，人生的大道理不一定在書本上，人生最好的老師不一定在學校里和講臺上，而是在天地之間，在大自然之中。雖然老子說的“自然”并非“大自然”中的“自然”。

所以，如果我們能把天地和在其中按天地之道生長的萬物作為老師，依天地之道而生存，用現代語言表述，就是按照自然規律或客觀規律去辦事，我們就會無往而不利。

資源永遠是稀缺的，環境變化會越來越快，人生不可能總是順境，如果我們能夠像蔥和綠蘿一樣，索要的少、給予的多，低調隨和、堅忍頑強，用最少的資源，創造最大的價值；總是能夠快速適應各種各樣的環境：逆境中我們忍耐等待，不怨不棄；順境中我們抓住時機，茁壯成長。那樣的話，還有什么能夠打倒我們，還有什么可以阻礙我們成長呢？

蔥和綠蘿身上有那么多需要我們不斷刻苦修煉才能具有的品行，我怎敢與之為友？所以，我以蔥和綠蘿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