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晨緒
家鄉有一種草,長輩們都叫它“茅”。它是一種再普通不過的草,但在我看來,它卻是特別的。
記得小時候,每當春天來臨,我就會和小伙伴們去野地里放羊。我們安靜地躺在草地上,沐浴著寒冬過后難得的溫暖陽光,除了看住羊兒不讓它們亂跑,還會不時地觀察身邊的土地上悄然長出的一種鵝黃色小嫩芽——它們便是童年的茅。
當炎熱的夏季漸漸到來的時候,茅就進入了青年期,它有了堪比狗尾草的身姿。再過些時日,它就迎來了生命力最旺盛的一段時光,它會漸漸地抽出像蘆葦一樣的穗。由于它的穗里含有甜美可口的汁,這就為我和小伙伴們提供了免費的“零食”,能讓我們甜滋滋地度過整個盛夏。
如此春生夏榮,茅似乎與其他的草別無兩樣。然而到了秋天,不同之處就呈現出來了。
秋天的茅,穗都發黃了,秋風吹過,便會飄飛自己的花,如蒲公英,飄飄灑灑播種希望。不知是誰最先發現的,茅那輕盈的穗特別容易燃燒,而且纖細的莖稈在燃燒時還會發出“噼啪噼啪”的響聲。于是,我們又有了新的樂趣——燒茅。
那時,年少的我們,對生命的敬畏之心少之又少,每每聽到茅在火里發出“噼啪噼啪”的聲響時,就會不約而同地拍手稱快。直到看見地面上堆起一層厚厚的灰燼,我們才會滿足地離開。我們并無惋惜,因為我們知道,來年春天,它們還會在同一個地方繼續生長。
后來,我漸漸長大了,好奇心也在不斷增強,有一次在燒茅后,我問爺爺:“那些茅為什么被燒以后還會再長啊?”爺爺沒有直接回答我的疑問,而是彎腰拔起一根被我們燒過但沒有燒完的茅,小心撕開它的根莖,我驚訝地發現,那燒的黑黑的根莖里竟然藏著一個鵝黃色的嫩芽。
爺爺對我說:“你們燒掉的只是它的一部分,它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仍然鮮活,那便是它的心。只要心不死,仍舊不放棄,那么在明年春天它們還會再度來襲,鋪滿大地。”
長大以后,當我再回想起爺爺的這些話時,內心深處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是啊,對于一根有著鮮活的心并且決不放棄一絲希望的茅來說,燃燃大火又算什么?來年春天,它們一樣會再次續寫生命的篇章。只要,心還是鮮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