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東
20世紀60年代,中蘇兩黨公開論戰,社會主義陣營分裂。波蘭、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保加利亞、東德等國站在蘇聯一邊,越南、朝鮮、羅馬尼亞、古巴等國和中、蘇雙方都保持關系,與中國立場一致的只有霍查領導的阿爾巴尼亞。因此,阿爾巴尼亞被中國譽為歐洲的“一盞社會主義明燈”,兩黨兩國關系空前親密。
1967年初,中國所有駐外使節撤回國內,參加文革。1969年中共九大閉幕后,才重新向外派駐使節。當時,耿飚和黃鎮剛剛當選九屆中央委員,中央決定讓他們分別出任駐阿爾巴尼亞和法國的大使。表明對中阿、中法關系的格外重視。行前周恩來專門與耿飚談了話。
1969年5月16日,耿飚到達阿爾巴尼亞,受到阿方隆重接待。但在與阿方領導人的接觸中,耿飚感到雙方想法并非完全一致。在他晚年完成的回憶錄中,有詳細記載。阿方贊揚中國文革中的極“左”思潮,不贊成中國和西方國家搞好關系,對此耿飚頗有看法,特別是對在中國援助問題上,阿方獅子大張口,尤其讓他感到憂慮。
中國自1954年以來,對阿經濟、軍事援助將近九十億元人民幣,阿爾巴尼亞總人口才200萬,平均每人達四千多元。當時,中國人過著節衣縮食的生活,直到改革開放前,人均年國民生產總值不曾達到過400元。可以說,中國是勒緊褲腰帶搞外援。但霍查毫不掩飾地說:“你們有的,我們也要有。我們向你們要求幫助,就如同弟弟向哥哥要求幫助一樣。”部長會議主席謝胡也說:“我們不向你們要,向誰要呢?”國務院副總理李先念訪問阿爾巴尼亞時,曾問謝胡:“你拿我們那么多東西打算什么時候還?”謝胡說:“根本沒有考慮過還的問題。”謝胡陪同李先念乘了六小時汽車,一路談話幾乎全是要東西。他說:“阿需要自己的‘鞍鋼,需要有像樣的機械工業,還要中國援助開發海上油田。在下一個五年計劃里,將完全用中國的設備和材料。”李先念只好表示:“你們計劃你們的需要,我們考慮我們的可能。”
阿爾巴尼亞還向中國提出援建電視臺,說要做到每個農業社都有電視。當時中國連北京、上海等地電視機都很稀罕,更不用說廣大農村了。中國幫阿爾巴尼亞搞了紡織廠。但當地沒有棉花,要中國用外匯買進棉花給阿爾巴尼亞織成布,做了成衣,還硬要賣回中國。中國援建的化肥廠,本應用中國設備,但阿方指定要用意大利設備。中國只好用外匯買來安上。機器壞了,阿方又要中國從意大利買機器更換,被耿飚拒絕了。
耿飚還看到,馬路邊的電線桿都是用中國援助的優質鋼管做的。他們用中國援助的水泥、鋼筋到處修建烈士紀念碑,全國共修了一萬多個。中國援助的化肥被亂七八糟地堆在地里,浪費現象不勝枚舉。
耿飚認為,像這樣“有求必允一的援助法,加重了我國的經濟困難。對阿方來說,只能養成他們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懶惰習慣以及對外援的依賴心理,無助于他們的經濟建設。耿飚想向國內反映,但又心存顧慮。說“歐洲社會主義明燈”的壞話,后果難以預料。
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耿飚還是給主管歐洲事務的副外長喬冠華寫了一封長信。直言不諱地提出了意見。他建議國內對援阿的規模、內容和方法,均須重新考慮,通盤修改。喬冠華感到無能為力,將他的信轉報中央。
后來耿飚回國。李先念對他說:“耿飚,你膽子真不小,敢說阿爾巴尼亞的‘壞話!你是第一個提出這種意見的人。我對這件事也有意見,但一直沒有說話的機會。”幸好毛澤東看了耿飚的信后,給以稱贊:“耿飚敢說真話,反映真實情況,是個好大使。”耿飚告狀,總算有驚無險。
出使一年多,耿飚還是離開了阿爾巴尼亞。原因是參加使館大掃除,爬到高處擦玻璃,不留神摔下來,左腿骨折。當地醫療條件差,只好回國治療。此前,康生已經提名他出任中聯部部長。周恩來報請毛澤東同意,讓耿飚出掌中聯部,結束了大使職務。
摘自《秘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