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營幸福

在北京乘地鐵的時候，車尾那邊似乎傳來悠揚婉轉的歌聲，起先我還以為是地鐵廣播，后又覺得那聲音靠近過來，一個雙腿截肢的女孩坐在木滑板上，滑板上特別打制的凹槽里放置著一個微型播放器，綴流蘇的毛毯掩飾了殘缺的肢體，她身著滿含少女情懷的碎花雪紡衣衫，撐起藕臂從容不迫地在人群中穿行。

站立的乘客們紛紛為她讓出一條路來，女孩微微點頭，無聲地致以謝意。清澈的眸中閃耀著璀璨的光芒，令人為之一震。

“下面為大家帶來我的原創歌曲……”她經過的地方留下若有若無的梔子花氣息，像她這個人，笑顏燦爛如花，又使人感覺婉約若流水。

地鐵上原本有些僵硬麻木的人們恍若在寒冷的沉睡中被柔和的陽光照耀著，渾身暖意地蘇醒了。前方的人們爭相掏錢彎腰遞給她，她也不卑不亢地收下了。之后不遠處又揚起那空靈悠遠的歌聲。

翌日，逛完了天壇，我原路返回。抬眼間就看到她在景區入口有些費力地支畫架。

我急忙跑過去，女孩很快擺好工具，迎來第一位畫像的客人。她很認真地在那張畫布上涂抹，不時眼含溫柔地仔細端詳我。這過程有點長，厚重的棉衣約束她手臂的動作。但是絲毫不枯燥乏味，她會用輕柔溫婉的聲音跟我聊天。

“我打算今天掙完幾個景點的門票錢就登天壇。”

“啊，別看臺階多，我的滑板改裝過，很省力的。以前我滑板玩得還不錯。”

“我是從南方來的，一直喜歡旅游。有次在海南坐快艇我掉進水里，被卷進了螺旋槳。截肢算什么！我撿了一條命呢。有時我也在地鐵里唱歌，旅游這愛好太費錢，我總是剛賺一點就花了，所以那時沒裝假肢。畫畫的時候我也愛說自己的故事。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語人無二三。把不幸的事情說出來，本身就已經達到了幸福的第一步。我經營自己的幸福，也幫別人經營幸福。”

收好畫，告別女孩，我在離她很遠的地方悄悄轉過身來，緩緩旋出鏡頭，生怕驚擾了認真作畫的人。那纖細的身影周圍散發著幸福的光輝，那溫柔的眼睛，那婉約的微笑，那微微飄搖的流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