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qū)旁有家銀行,入夜時分,帶女兒來這散步,在狹長逼仄的24小時自助銀行(ATM機室),見一身著保安制服的中年男子坐在小凳上,四顧茫然。常來這散步,見到此人,還是頭一回,心懷好奇,近前和他聊上了。原來,ATM機曾屢遭破壞,無奈之下,銀行請他來值夜班,看護機子,順便也讓夜里的取款人感到安全些。
問他一個月有多少錢?他說:“不高的,也就600塊。”“就這么一點?物價上漲這么快,夠一家人的生活嗎?”他說:“還好,白天還在做一份事的,也有六七百塊。”我驚問:“你白天上班夜里又接著上班,能吃得消嗎?”他風輕云淡地笑著說:“沒事,反正這里過了十點,就很少有人來了,我可以睡覺的。”所謂睡覺,也僅僅是坐在這張小凳上,背靠墻,哪能睡得踏實呀。他笑著說:“沒辦法,要活命啊!其實沒什么,挺好。”想想都覺得很難的事,而他卻日里夜里都要快樂承受。難得他想得開,看得透,笑對生活,苦中作樂。
黑夜不知晝的白,白天不懂夜的黑,有誰能懂他的心?
想起我教過的一名學生,他是一名優(yōu)秀學生,可優(yōu)秀往往是優(yōu)秀者的獨木橋。如果他不那么優(yōu)秀,也許會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去,或許能舍下面子南下打工。可是,他通過激烈競爭,考回學校做輔導員,成了我的同事。因為這師生緣,他與我走得近,時常會和我說說心里話。他的難,主要是缺錢,月薪微薄,在省城度日確實捉襟見肘。大人難一點還沒什么,他剛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卻是不能對付的,那是未來和希望。
一次,我們坐在小餐館喝酒聊天,他說了很多——收入不高,買不起房,對不起老婆孩子,看不到前途和未來……我對他說:“古話說得好,‘針大的洞,斗大的風’,當這個世界只給你留下一個小洞的時候,你只要堅持吹氣,留給這個世界就是斗大的風!當年我也是這么過來的,沒有錢,沒有房,甚至沒有女朋友,走過那段日子,不還是過來了嗎?”針對他的優(yōu)勢,我建議他把寫作的特長堅持下去……
如今,他已是活躍的網絡寫手,正籌劃買房,買車也成了并不遙遠的人生愿景。他是一只辛勤的小蜜蜂,采來附著困難的生活花粉,釀成甜津津的人生蜜汁。
偶遇一位年輕的母親,她帶著個孩子,在一排紫薇樹前,和孩子賞花。園林局給紫薇掛了說明牌,她用溫柔的、帶著笑意的聲音和孩子念:“屈菜科,紫薇屬,落葉灌木或小喬木,樹皮易脫落,樹干光滑,圓錐花序頂生……”真是個有心且有趣的母親。
她和孩子們離開了街邊小花園,旁邊有人感嘆:“真是可憐的人啊,年紀輕輕就死了老公,一個人帶著孩子多苦啊!”如果沒有聽到旁人用感嘆的方式給她的身世作注解,我怎么也看不出她是一個正在承擔苦澀的人。
感恩世界,讓我遇見年輕的母親、我的學生和ATM室守更人……世上也許還有更多的“他們”,被困縛在一方狹小的人生天地,而他們用螺螄殼里做道場的興頭和心勁,堅信天無絕人之路,頑強地與諸難競走,走出一片自己的新天地。奧地利作家茨威格說:“用來局限自己的范圍越狹小,在一定意義上就越接近無限!”我親見得這些美好堅強的人,他們在成就自己的無限可能!
無論多少悲苦多少難,就像要過沙漏,過了狹小的瓶頸,人生之路總會豁然通達。這個世界總有一些人,視難路為通途,把人生的苦難當作肥料催熟一朵艷麗的紫薇,把生活的苦汁化解成賞花的心情,在羸弱的身軀里積蓄著無限可能和無窮力量。
(編輯 張黎 hope_su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