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研發能力提升背后的學問

與跨國公司相比，國內單個企業可能不堪一擊。但是，如果整個行業建立了戰略聯盟，就可能有所作為。

謀取中國市場的跨國公司，不再愿意允許中國企業保持對引進技術進行學習的控制權，他們圖謀通吃規模巨大的中國市場。一些跨國公司已經開始在中國大規模投資建廠，目標就是生產歐Ⅲ以上排放的“柴油電噴”系統。對于國內生產傳統機械噴油系統的企業來說，技術上的落后已經不能簡單地用時間來衡量，如果不對新技術投入研發，企業將必然走進一條死胡同。一邊是社會對環境問題的日益重視，國家逐步推行更高的排放標準，另一邊是跨國公司憑借技術優勢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中國市場。在這一領域，不掌握核心技術而面臨尷尬的不僅是國內某一家企業，而是中國的整個油泵油嘴行業在跨國公司的擠壓下難以獨立生存的現狀。

風險：技術變軌帶來挑戰

20世紀90年代，中國許多重點大學、著名的科研院所和有實力的大企業曾經一擁而上，嘗試開發“電控共軌噴油”系統這個國際高端產品，但后來紛紛知難而退。雖然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在資產規模和人才數量上都無法與德國的博世公司、西門子公司、日本的電裝公司這樣的國際巨頭相比，但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認識到電控技術必將取代傳統的機械控制技術。因此，義無反顧地投入“電控共軌噴油”系統的研發。從當時的情況來看，這無疑是冒著相當大的風險。

作為一汽集團公司技術中心屬下的一個研究機構，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憑著僅有200多人的隊伍，決定投入“電控共軌”系統的研發。當時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確實需要信心和勇氣，即使在今天看來，這一決定也是具有國際視野的。相對原有的機械式系統來說，“電控共軌”技術產生了技術軌道上的變遷，這意味著整個研究所的資源投向和相應的研究力量中必須納入與電磁控制相關的人力資源配置。

第一次走出國門的技術學習，對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的科研人員來說，無疑是非常重要的，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就是，“第一次知道了電控高壓共軌噴油系統是怎么回事，知道了它的難度在哪里——即ECU（發動機電控單元）破譯。”所長朱劍明急中生智，從浙江大學專門請來一位具備發動機專業背景，同時自己曾開公司做過電子設備的博士，以他為核心組成了專攻ECU開發的團隊。用了半年多的時間，這些科研人員弄清了ECU的工作機理，成功地將買來的高壓共軌系統在國內的發動機上第一次實現了裝車運行。

教訓：跨國公司滅掉中國龍頭企業的收購

2001年，德國博世公司心血來潮，分別向威孚公司和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伸出了“橄欖枝”，邀請他們來德國參觀訪問，以空前開放的態勢向來訪者展現了博世集團公司在柴油電控噴射系統方面的技術進展。

博世公司此時表現出前所未有的主動性，他們比威孚公司甚至更急于合資。為了促使威孚公司接受它開出的合資條件，博世公司使用了“恐嚇戰略”：如果不接受博世公司開出的合資條件，它將立刻擴大其在蘇州獨資企業的規模。博世公司在蘇州設立的獨資企業是威孚公司與無錫市政府的一塊心病，無可奈何的威孚公司最終于2003年底接受了博世公司的條件。

朱劍明清楚地看到博世公司如此合資，已不再是中國企業引進技術的手段，而是跨國公司滅掉中國龍頭企業的收購。即使從合資企業角度看，前景也不會太樂觀。首先，博世公司取得公司的絕對控制權，而威孚公司失去了對公司的任何重大事項發言權，同時還要承擔風險和責任。其次，威孚公司不僅沒有通過合資得到新技術的推廣應用，而且從此失去了歐Ⅲ產品的開發與生產的資格。再次，博世公司將威孚公司研發人員按照名單幾乎全部招進合資企業，“閹割”了這個技術力量雄厚的企業。國家以巨資支持建設的威孚公司，從此，失去了對核心技術的控制權和產品開發的主導權。

由于中國對汽車零部件行業的外資投資比例并無限制，博世公司在博世汽車柴油系統股份公司中輕易實現占股67%，國內柴油燃油噴射系統最大最重要的制造商威孚集團公司完全被博世集團公司控制。威孚公司擁有的國內50%以上的車用柴油機市場份額和完善的售后服務網絡也開始被博世公司控制。根據博世公司的計劃，其在中國的汽車維修服務站到2013年將發展到1500家。博世公司在華發展勢如破竹，朱劍明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眼見博世公司一口一口地把中國企業吃掉，這使朱劍明受到強烈的刺激，他決心反其道而行之，尋找一條自主研發的道路。

經驗：自主研發能力提升背后的學問

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選擇了走自己的路，朱劍明的思路很清晰。一直關心和支持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自主研發的原機械工業部部長何光遠，又一次來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參觀指導，并請來了在這方面頗有造詣的著名專家徐性初到所里來幫忙拿主意。老院士徐性初看過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的情況后，明確地指出，“電控高壓共軌噴油”系統所要求的加工精度，已經位于當今工業界最高的加工水平。”他的建議是：“真要做，你們就得自己做。”聽到徐性初院士這個簡單的結論后，朱劍明頓開茅塞，好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進一步堅定了“自己做”的信心。

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的科研人員在參觀完博世公司之后沒有被嚇倒的原因，除了對技術能力的自信，還有對市場競爭戰略構想的清晰認識。雖然德國人在技術上強大，但他們研發投入的成本也非常高，而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的研發成本顯然要比他們少很多。

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已經為解決制造難題拿出盡可能多的資金添置了加工設備，但是研究所畢竟不是生產企業，只能完成關鍵零部件的加工和最后的集成。真正產業化的時候需要企業之間的聯合，就連中間試驗也離不開企業之間的協作。朱劍明說：“要掌握電控高壓共軌噴油技術，油泵油嘴行業的聯合是必要的。在國外，研發該項目的企業都是專業企業，而中國的油泵油嘴企業實力都比較弱，幾乎不具備國際水平的自主研發能力。與跨國公司相比，國內單個企業可能不堪一擊。但是，如果整個行業建立了戰略聯盟，就可能有所作為。

比如計算流體力學（CFD），他們已經達到國際先進水平，還有結構強度、模擬計算等已經完全到了應用程度。接著又從研發深度上進行調整。朱劍明講：“其實，嚴格地說，我們以前的研究所只是一個設計所，不能叫研究所，幾乎沒有什么基礎性的研究，跟國外的差距太大了。后來在研發的深度上進行三個層次的調整以后，真正地變成了一個研發基地，變成了研究所，現在至少在電控高壓共軌噴油系統方面有開發和試制能力，這是非常關鍵的。”

第一臺樣機的試制成功，使他們見到了光明，全所上下一片歡騰。沒有一個人把它當成“設備”，每個人都把它看作是自己的親人、朋友。

日前，國家重大科技專項——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電控高壓共軌柴油噴射系統”制造技術與關鍵裝備的研發及應用項目，順利通過由中國科學院院士徐性初、中國工程院院士周勤之領銜的高級專家組的評審。這標志著國家高檔數控機床與基礎制造裝備最大專項，在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正式啟動。“電控高壓共軌噴油系統”研發技術已經成熟，可以說，無錫油泵油嘴研究所離“電控高壓共軌噴油系統”產業化只有一步之遙。

（作者為企業研究雜志社首席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