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號像個魚鉤

今天，方果子要跟爸爸去釣魚。

釣魚是老方的興趣之一，雖然他并不經(jīng)常去釣。方果子曾聽老方不止一次地開導他的朋友們：“釣魚不為了吃魚，是為了享受那過程。”方果子還從老方嘴里學到一些釣魚諺語。比如“方角長半圓中央”，是說不同的池塘有不同的最佳下鉤位置：方形池塘可在四角釣，長方池塘可取一半處，圓塘里的魚則喜歡聚集在中問：還有“早釣魚，晚釣蝦，中午釣個癩蛤蟆”，是說夏天的早晚適合垂釣，中午的水溫高，很難釣到魚的。

老方不常去釣魚是因為釣魚太花時間。郊區(qū)越來越遠，在城市化建設(shè)中，過去的郊區(qū)變成了城區(qū)，釣一次魚得起早摸黑騎車幾十公里。盡管他不是為了吃魚，為了享受過程，但釣魚過程之外的騎車過程有點受不了。這次他重提興趣是因為聽說城區(qū)新建了一個“問號垂釣樂園”，票只收5元，真是垂釣者的福音。

父子倆帶上準備好的漁具和魚餌，騎車前往，花了不到10分鐘。

到了“樂園”門前，方果子打量著華麗的招牌，問老方：“你知道園名為什么叫‘問號’?”

老方想了想，搖搖頭：“無法解答。也許正因為無法解答，所以叫‘問口’。\"

方果子說：“依我的理解，這里是釣魚的地方，而問號正像個倒過來的魚鉤。”

老方大樂：“我兒子真聰明!”

他們買了門票，要進園門。

但守門人攔住了他們。

“對不起，請把你們的折疊椅寄存起來，這是不能帶進園內(nèi)的。”

老方問：“你的意思是，我們只能站著釣魚了?”

守門人說：“你們可以坐下，園內(nèi)有椅子出租。這規(guī)定很合理，就跟你們不能帶酒進飯店、必須買店里的酒水一樣的道理。”

“那，椅子的租金是多少?”

“5元一把。”

老方覺得還可以接受，就接受了。

他們進入園內(nèi)，眼前的景色賞心悅目。一大片水面上縱橫交錯地架著木板橋，棋盤格子似的，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在湖心行走，想釣哪兒就釣哪兒。木板橋上撐起一排一排的黃色傘，使垂釣者不畏驕陽，不愁驟雨。

而且這些傘的形狀特別，傘頂不是圓盆形，而是圓柱形。

方果子說：“這不是皇帝用的傘嗎?”

老方說：“看來要把我們當皇帝伺候了。”

正說著，一個穿淺藍網(wǎng)球裙、戴白遮陽帽的服務員小姐似一陣輕風跑了過來：“先生，請問您選好釣位了嗎?”

老方便試了水深，選定了位置。

網(wǎng)球裙小姐趕緊送來老方租用的兩把小椅子。

方果子坐在老方旁邊，學著爸爸的一招一式——把魚鉤掛到釣線上，再裝好魚餌，然后甩竿下鉤。

老方的魚漂兒靜靜地浮在水面。

可是方果子卻沒法讓他的魚漂老實，它動來動去停不住。

老方一見此情，激動地大喊：“快抬竿!”

方果子慌慌張張抓住魚竿往上提，竿子頓時彎成一張弓，扯緊的釣線發(fā)出尖嘯吉……

釣到大魚了!

老方急忙提醒兒子：“用力別太猛，否則魚唇會豁開，竿子也容易斷。”

那位網(wǎng)球裙小姐又跑過來了，她拿個抄網(wǎng)要來幫忙。

方果子拽不動大魚，便一手撐竿，一手去提釣線。

老方暗叫不好，可是來不及了，方果子的弓一樣的魚竿頓時往上一彈，魚跑了。抓線乃釣魚大忌。

服務員幫不上忙，又跑回去。

方果子得意地對爸爸說：“雖然魚跑了，但它還是先上了我的鉤，而且是條大魚，我初試身手就成績不凡。”

老方嘟噥道：“什么身手，純粹碰運氣。再說這里養(yǎng)魚肯定很少喂食，魚一見有吃的就往上撲。”

方果子二次下鉤。

很快魚漂又動了，釣線又扯緊——

“又是大魚!”

方果子猛一提竿，“喀吧”一聲，竿子斷成兩截，俘獲的大魚再度逃逸。

“叫你別太猛。”老方一邊埋怨一邊解下鞋帶，把斷竿捆扎起來。然后他對兒子說，“咱倆換一下，我來使這殘廢的魚竿吧。”

這時問號園里又來了客人。

一個中年胖子和一個穿白襯衫打紅領(lǐng)帶的青年人坐到老方父子不遠處。

但他們兩個只帶了一副漁具——魚竿由紅領(lǐng)帶打來。紅領(lǐng)帶掛好魚鉤、裝好魚餌后，便把魚竿遞給胖子。

胖子顯然也是第一次釣魚，他舉起魚竿用力一甩，釣鉤落進水里時劃了一個挺大的弧度。

他提了提魚竿，釣線立刻繃直了。

胖子欣喜地問紅領(lǐng)帶：“魚咬鉤了吧?”

老方在兒子耳邊說：“應該是魚鉤扎在橋樁上了。”

只見胖子使勁一掄魚竿，硬是從木樁上拔出了魚鉤。

紅領(lǐng)帶細看魚鉤，對胖子說：“鉤上的倒刺扳掉了，沒有倒刺就掛不住魚了。”

紅領(lǐng)帶便扔掉這個損壞的魚鉤，新?lián)Q了一個。

胖子又接過魚竿。

他這次的動作不再那么道勁。

在等待魚們上鉤時，他跟紅領(lǐng)帶聊起天來。

“小李啊，貴公司今年又是穩(wěn)坐全行業(yè)第一把交椅，你們羅總真有辦法。”

“多謝陳先生夸獎。”紅領(lǐng)帶謙和有禮，“我們的發(fā)展一貫仰仗你們這些大客戶的鼎力支持。”

胖子笑起來。一樣的笑，胖子的笑聲要比瘦子的洪亮得多。

老方皺起眉頭，他對胖子做了個用食指抵住嘴唇的動作，然后指指水中，意思是大聲說話會嚇跑魚兒。

雖然用的是殘廢魚竿，老方終于要開張了。

根據(jù)經(jīng)驗，他判斷自己的水下獵物不會輕于三斤。

同樣有經(jīng)驗的服務員小姐遠遠地已然明察秋毫，她的大抄網(wǎng)這次可以派卜用場了。

但老方朝跑來的服務員擺擺手，他一邊將自備的抄網(wǎng)探進水里，一邊婉謝援助：“不有勞您了，我覺得自己忙活才有意思。比如去吃酒席，您愿意別人來幫您嚼碎嗎?”

但服務員小姐堅持不肯放棄“嚼芥”的工作，她還是搶上一步，用毛巾按住老方抄上來的魚，摘下鉤，把魚裝進老方的魚護里——這魚護就拴在橋樁上，裝進魚后，小姐將魚護浸到水里養(yǎng)著。

做完事后，小姐掛著職業(yè)的笑容向老方解釋道：“先生，差遣我為您服務是您的權(quán)利，不差白不差。您不要以為少差遣或不差遣可以省錢，都一樣的。”

老方“哦”了一聲：“為了給你開工資，我得付服務費。”

“不用付服務費，”小姐說，“這都算在您買魚的錢里了。”

老方直刻警惕起來，他問：“這條鯉魚，算三斤吧，我得為它支付多少?”

小姐報價道：“這里的鯉魚每斤九元——”

“好家伙!”老方驚呼，“市場上才賣三塊五一斤。”

“草魚十二元，鯽魚十五元，羅非魚二十元……”

“都比市價至少高一倍!”

正說著，方果子釣上一條二斤多重的節(jié)角。

接著老方的魚漂又晃動得厲害……

那邊的胖子也開始興高采烈地大叫：“服務員小姐，拿抄子來，快!”

才半個多鐘頭，老方父子已經(jīng)釣到四條魚，總共有十多斤了

老方粗算一下：“我們釣了四條魚，但也被那個問號釣走一百多元了。照這樣釣下去，我們很快就沒法走出大門了。”

方果子說：“你說過，釣魚不為了吃魚，為了享受過程。等咱們享受完過程，讓魚還回歸自然，不行嗎?”

老方剛要發(fā)表意見，服務員小姐為胖子服務完了，路過這兒，順便給父子倆提個醒：“本園有規(guī)定，只能往上釣，不能往下扔。每扔一條魚，罰款五十元。魚漂動了故意不抬竿的也要罰二十元。”

服務員小姐走了。她回到她的崗位，繼續(xù)明察秋毫，看誰需要服務，看誰需要罰款。

老方對兒子說：“不能扔魚，咱們來想別的辦法……”

老方想出了“嚇魚”的辦法：大聲談笑能把魚嚇跑。

于是老方提高嗓門，說起垂釣趣事：“我以前曾經(jīng)跟一個朋友去郊區(qū)釣魚，這朋友每次都在固定的位置下鉤。為了不被別人占了他的‘風水寶地’，你知道他用了什么絕招?”

方果子問：“什么絕招?”

“他每次釣完魚都要蹲在他的寶地上排泄一下。”

“啊!他大概是跟狗學的，狗就是這樣占地盤的。”

“可是有一次我看見他像狗一樣提起一條腿，他在看鞋底——原來他踩到了自己布下的‘地雷’!”

方果子哈哈大笑。

正在笑，他的魚漂又動了。饑餓戰(zhàn)勝了恐懼，別想把魚嚇跑了。

方果子只好失敗地又收獲了一條魚。

到底老方有經(jīng)驗，雖然又有一條大魚咬了他的鉤，但他有本事讓魚順利脫險。他一手持竿，一手抓線……抓線是釣魚的大忌，卻是放魚的竅門。

跟老方父子這邊相反，胖子那邊釣了一條又一條，不停地呼喚服務員。

方果子嘆口氣：“我們是消極退縮，他們是積極進取。”

老方微笑道：“他們看起來是釣魚，其實在釣人。”

“釣人?”方果子不解。

“那個紅領(lǐng)帶雖然沒拿魚竿，其實垂釣者是他。或者垂釣者應該是那個什么羅總，紅領(lǐng)帶只是個釣鉤。他們用這種娛樂活動，有魚又有樂，釣住了客戶，釣來全行業(yè)第一把金交椅。”

方果子想了想，對當作家的爸爸說：“老方，你不是釣客戶，你釣到了一篇好小說!”

方果子在腳邊發(fā)現(xiàn)一枚損壞的魚鉤，這是剛才紅領(lǐng)帶扔掉的。

他給自己的魚竿換上這枚沒有倒刺的魚鉤。

這樣他就跟《封神演義》里的姜太公差不多了。用這種魚鉤是釣不上魚來的，但當一當姜太公也挺好玩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