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暑假,我到馬來西亞附近的一個小島上去看爸爸。他是一位醫生,在那里作為一名志愿者,已經工作了一年多。
這是一個充滿熱帶風光的小島。島上生滿了茂密的椰子樹,還有成片的橡膠和芒果樹林。在島嶼的中心地帶,是一大片非常稀有的熱帶雨林。還沒有得到人類的開發。剛到島上不久,我就聽到了好多關于那里的神奇故事,一個比一個驚險,真是有趣極了。
這天,爸爸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領著我來到海邊的一家小店里吃飯。這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但天氣仍然特別悶熱。太陽一點一點地向著大海中落下去,海面上涂著一層金色的光芒。我們走進店里,找了窗戶邊上的一個座位坐下。爸爸向那個長得很像印度人的服務員要了一杯冰鎮橘子汁給我,然后就開始看菜單,準備點菜。
我喝著橘子汁,向四周張望。店里的客人不多。有四、五個都擠在柜臺邊,有的在喝飲料,有的在喝酒。在靠墻那一側的一張桌子旁邊,坐了一個滿臉大胡子的男人,穿著一件灰色的西裝,正在喝一小杯咖啡。桌上還放著好幾個空盤子,看來,他剛剛吃了一頓美餐。喝完后,他放下了咖啡杯,從懷里掏出錢放在桌子上,正要站起來離開。忽然,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就“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把桌子和椅子都撞得一陣亂響。
客人們和服務員立刻上前圍住了他。爸爸也趕快跑到跟前,向人們解釋:“請讓一下,我是醫生。讓我看看他。”我也想擠進人群看一看,卻怎么也鉆不進去。只聽見爸爸吩咐一個服務員:“快給醫院打電話!他的情況不太好。”然后又問周圍的人:“你們有誰認識這個病人嗎?”
站在我前面的一個高個子開口道:“當然啦,這島上誰不認識大名鼎鼎的史密斯先生呢?這里一半的船都是他們公司的。”
爸爸把手放在病人的胸口,眉頭緊鎖。我很少看到他這么嚴肅的表情。不一會兒,從門口傳來了救護車的喇叭聲。一位醫生帶著幾個護士從門外跑進來,可是,爸爸卻站起來對他們說道:“太晚了。”
一個多小時以后,警察也趕到了。他們封鎖了現場。一位穿著藍色襯衫的警長走過來向我們詢問當時的情況。我把我看到的都告訴了他。他一邊聽我說,一邊打量著那個大胡子坐過的那張桌子,桌上還放著那些盤子和咖啡杯。等我說完了,他向我微笑了一下,又對爸爸說道:“大夫,你覺得這次意外是怎么回事呢?”
爸爸仍然皺著眉頭,回答道:“這還不清楚。看上去很像心臟病發作,但是……應該化驗一下才能確定。”之后,爸爸突然問警長:“這位史密斯先生,就是這里最大的船運公司的老板嗎?”
“嗯,是啊。”警長回答道,“他在這島上算是個名人。據說十幾年前,他還是公司的普通船員。誰知道他突然發了一筆大財,把公司的股份全買了下來。關于他的錢是哪兒來的,這島上有各種各樣的傳聞。沒辦法,走了這樣的好運,很難不讓人羨慕嘛!”
爸爸看著那只白色的咖啡杯,里面還剩了一些咖啡豆的殘渣。他拿起杯子,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感嘆道:“的確,這地方有兩樣東西很出名,一個是上好的咖啡豆,另一個就是各種離奇的傳說了。”然后,他放下了杯子,對警長說道:“我也知道一個傳說,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聽一聽呢?”
說著,爸爸又給我要了一杯可樂,開始講述道:“我來到這個島上之后不久,就聽說了流傳在同事們中間的一個故事。他們說,在十多年前,這里曾經有一位出名的醫生,名叫菲利普。您可能聽說過他?”
“哦,我也聽過這個故事。”警長說道,“他到熱帶雨林里去給住在那里的一些土著居民看病,之后就失蹤了。這可是這里著名的懸案之一。”
爸爸說:“是的。他失蹤了。但我聽一個自稱認識他的老醫生說,他很可能是被人謀害了。”警長馬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什么?”爸爸壓低了聲音,接著講下去:“當年,他冒著生命的危險,深入叢林,給那些缺醫少藥的土著人治病。他們非常感激他,曾經送給他一些鉆石作為回報。當然,土著人不知道鉆石在外面是很值錢的東西,在他們看來,它們只是很好看的石頭,純粹是作為紀念品的。但是,對菲利普來說,這些價值連城的鉆石卻可能給他招來麻煩。聽那個老醫生講,后來有很多人向菲利普打聽他去過的那些部落的位置,顯然是想找到鉆石的寶藏。”
“那么,菲利普帶人去過那些地方嗎?”警長好像已經被這個故事迷住了。爸爸搖了搖頭,說道:“這個誰也說不準。那個老人只知道,他最后一次是和一個船員一起去了叢林,然后就再也沒回來。”
這時,那個模樣像印度人的服務員給我拿來了可樂。他把結著霜露的杯子放在我面前,默默地站了一會兒,看著那只咖啡杯,突然開口問爸爸:“先生,您也是個醫生,對嗎?”
我們都被嚇了一跳。警長正要站起來,卻被爸爸拽住了胳膊。爸爸看著那個服務員,答道:“是的。”服務員低著頭,用很輕的聲音說:“我也聽過關于菲利普醫生的故事。是在我們的部族里聽到的。他們說,他是個會魔法的巫師。裝作給村子里的人看病,實際上卻想給我們施魔法,把我們種的咖啡豆都變成了有毒的豆子……”
“什么有毒的豆子?”警長大聲問道。那個服務員看了爸爸一眼,接著說道:“就是一種棕色的豆子,樣子和咖啡豆差不多,光用眼睛看,很難辨別出來。它是叢林里一種有毒的樹上結出的果實。和那個醫生一起來的人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們的酋長,他們搜查了醫生住的帳篷,找到了滿滿一口袋的毒豆子。于是,我們村里的人就把醫生趕走了。”
“趕走了?”爸爸的臉色變得很陰沉,“你是說,把他趕進了叢林里?他一個人,沒有食物和水,被趕到了那可怕的原始森林里?”我看到警長抬起了一只手,好像要去摸腰里的手槍。服務員卻很鎮靜地繼續說道:“后來,我們才知道,他是被那個人陷害了。那個家伙故意把那些毒豆子放在醫生的帳篷里。酋長卻相信了他,還送給他一袋鉆石作為報答。這是個真正的壞人。”
“后來呢?”爸爸問他,“后來你們去尋找菲利普醫生了嗎?”服務員搖頭道:“我們沒找到他。但我們終于打聽到了那個壞人的下落,他有錢了,把我們的鉆石換了很多錢,還當了老板。可是,我們知道他做過的壞事,害了菲利普醫生。”
我看到警長的槍已經抽出了一半,這時,爸爸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果菲利普還活著的話,一定會讓那家伙親自品嘗一下那些毒豆子的味道。是吧?”說著,他拿起了那只咖啡杯,把杯里剩的那點渣子都潑在了地下。警長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服務員,最后把槍放回了槍套里,向他們說道:“好了,你們的故事講得都很精彩。現在,可不可以給我也來杯可樂?”然后,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