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秋才教授運用經方治療疑難病驗案5則

張黎媛

(河北省人民醫院藥學部，河北 石家莊 050051)

張秋才系河北省人民醫院中醫科主任醫師，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河北省第二批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從事中醫臨床工作40余年，臨床經驗豐富，對急、危、重、疑難癥尤其擅長。張教授認為，任何疾病都是可以治療的，只要能夠準確把握病機，掌握治療方法，就能把難治病變為易治病。正如《靈樞·九針十二原》云“疾雖久，猶可畢也。言不可治者，未得其術也”。這就要求勤求古訓，博采眾方，從經方和時方中挖掘前賢精華，并在此基礎上大膽創新。茲將張教授運用經方治療疑難病驗案5則舉隅如下。

1 脊髓型頸椎病從督脈論治

例1 王某，男，31歲，農民。2011－06－14初診。左腿麻木10 d余，伴項、肩、背痛。患者10 d無明顯誘因出現左腿麻木，曾到某醫院檢查，核磁顯示:第4～5頸椎、第5～6頸椎椎間盤突出伴椎管狹窄，第3～4頸椎椎間盤突出，而來我院求治。刻診:左腿麻木，行走不穩，余無明顯不適，舌黯紅，苔白厚，脈弦。西醫診斷:脊髓型頸椎病。中醫診斷:痹證。證屬督脈寒濕凝聚。治宜通督活絡。予烏頭湯、葛根湯和麻黃附子細辛湯化裁。處方:黃芪15 g，麻黃 5 g，桂枝10 g，白芍藥10 g，附子10 g，細辛10 g，生姜10 g，大棗6枚，炙甘草10 g，葛根 15 g，天花粉15 g，牛膝15 g，骨碎補15 g，當歸10 g。7劑，每日1劑，水煎2次取汁300 mL，分早、晚2次服。2011－06－21二診，項、背痛好轉，左腿仍麻木。上方加乳香、沒藥各10 g，狗脊15 g，陳皮10 g，煎服方法同前，并加服制馬錢子粉0.5 g，每日1次沖服。服至2011－08－02所有癥狀消失。

按:頸椎病為臨床常見病，一般神經根型易治，而脊髓型則較為棘手。張教授認為，未病屬太陽病范疇，為督脈病。壓迫神經，以痛為主者為痹;壓迫脊髓，以活動障礙、麻木為主者為痿。臨床上有寒濕、濕熱、瘀血、肝腎虧損等型，但以寒濕為多見。對此類型用烏頭湯加減，加入補腎壯骨、活血通絡之品。本例所用方藥中麻黃、桂枝通陽開痹;細辛、生姜祛寒除濕;白芍藥、炙甘草緩急止痛;黃芪實衛;頸椎病重加葛根，以解肌生津，疏督脈及太陽經氣;加骨碎補、牛膝以補腎壯骨;當歸活血養血;天花粉生津止渴。其中烏頭用法亦有變化:病程短，疼痛重，則予烏頭祛寒止痛;病程長，則改用附子扶陽振頹，故本例將烏頭改用附子以加強補火助陽、散寒止痛之功。諸藥合用，共奏溫通督脈、舒筋壯骨之功。張教授常用此方治療頸、腰椎間盤突出癥、椎管狹窄癥，頗有殊功。對嚴重的病例酌加制馬錢子0.5 g，每日1次，有的患者可加服至每日2次，最多可用至3次。但少數患者用0.25 g即有中毒反應。馬錢子若為砂燙則力強，若用芝麻油炸后則力弱，毒性亦相應小。使用馬錢子必須了解此藥治療量與中毒量非常接近，了解其中毒后癥狀及解救方法，以防不虞。張教授應用制馬錢子治療頸、腰椎間盤突出癥，格林巴利綜合征，重癥肌無力，中風后肩關節脫位及腫瘤骨轉移疼痛等，都有一定療效。

2 魚鱗病治以開腠理法

例2 丁某，男，33歲，農民。2011－04－05初診。胸腹、四肢皮膚干燥、粗糙，伴有菱形或多角形鱗屑33年。患者訴其父年輕時受涼后出現皮膚甲錯，如披魚鱗，患者出生后即遺傳此病，冬重夏輕，曾多方診治無效。刻診:全身常惡寒無汗，胸腹、四肢皮膚甲錯，如披魚鱗，干燥扎手，有脫屑，舌苔白，脈弦。西醫診斷:魚鱗病。中醫診斷:蛇皮癬。證屬中寒閉絡。治宜開腠理，益氣溫陽養血。予麻黃加術湯。處方:生黃芪15 g，蒼術10 g，麻黃10 g，桂枝10 g，防風 10 g，蟬蛻 10 g，附子 10 g，生地黃 30 g，當歸15 g，白芍藥 10 g，川芎 10 g，何首烏 10 g，甘草 10 g。21劑，每日1劑，水煎2次取汁300 mL，分早、晚2次服。2011－04－26二診，訴服藥1周后，皮膚甲錯明顯好轉，又連續服用2周，皮膚如常人，癥狀消失。

按:魚鱗病中醫學稱之蛇皮癬，主要發生于四肢伸側，尤其肘、膝部伸側，嚴重者全身皆有。此患者出生后不久皮膚干燥粗糙，并有鱗屑，大小與魚鱗相仿。以往治療認為系營血不足，血虛生風，皮膚失于濡養而致。但張教授根據患者惡寒無汗，其父有受寒濕之因，且又有冬重夏輕的特點，認為其病因為腠理閉塞，營血不達，而用益氣溫陽，散寒除濕，佐以養血潤燥之法。方中麻黃、蒼術、防風、桂枝發散寒濕;附子、生黃芪益氣溫陽;當歸、川芎、白芍藥、生地黃、何首烏、蟬蛻清營養血潤膚;甘草調和諸藥。《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云:“其有邪者，漬形以為汗;其在皮者，汗而發之。”此方正是應用了此種治法，患者33年頑疾在3周內治愈。

3 經期發熱勿忘蓄血證

例3 桑某，女，49歲，商人。2011－08－17初診。經期，發熱3 d。患者3 d前正值經期，無明顯誘因出現發熱，午后高達39.5℃，腹滿腰痛沉重，大便不通，在某醫院服大承氣湯2劑，大便已暢，但腹脹仍未愈。刻診:患者仍發熱，體溫39.0℃，口不渴，小便利，已無經血，苔薄白，脈沉細。中醫診斷:經期發熱。證屬熱入血室，痰熱內結，為太陽蓄血證。治宜行瘀破結清熱。予抵當湯合升降散。處方:大黃 10 g，桃仁 10 g，水蛭 10 g，土鱉蟲 10 g，姜黃10 g，蟬蛻10 g，僵蠶10 g。2劑，每日1劑，水煎2次取汁300 mL，分早、晚2次服。2011－08－19二診，訴服藥1劑后，熱勢大減，體溫37.0℃，2劑后體溫正常而病愈。

按:張仲景謂:“太陽病六七日，表證仍在，脈微而沉，反不結胸，其人發狂者，以熱在下焦，少腹當硬滿;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陽隨經，痰熱在里故也，抵當湯主之。”本例有如下特點:高熱突起;正值經期;腹滿腰痛而沉，大便暢后不解，小便自利;脈沉細。大便暢但腹滿不解，非陽明里實;小便自利，非太陽蓄水證;加之正逢經期，脈沉細，為熱與血結之太陽蓄血證無疑。故用行瘀逐血的峻劑抵當湯原方攻逐清解，破瘀清熱。又加入升降散清解三焦大熱，故2劑而愈。張教授告誡我們，論治高熱，要注意瘀血證，特別是婦人經期發熱、產后發熱或術后發熱，用清解瘀熱之法，往往效若桴鼓，數劑可愈。

4 口腔潰瘍治療注重變通

例4 段某，男，48歲，干部。2011－01－31初診。口腔潰瘍反復發作1年有余。患者1年多前無明顯誘因出現口腔潰瘍，疼痛難忍，反復發作，自行予維生素C局部外敷治療，效果不顯。刻診:瘍面色白，伴吐涎沫，大便溏黏，手足不溫，脈沉細，苔白厚。西醫診斷:復發性口腔潰瘍。中醫診斷:口瘡。證屬脾胃虛寒。治宜溫脾祛寒化濕。予理中湯加味。處方:干姜10 g，白術10 g，炙甘草10 g，黨參10 g，附子10 g，兒茶(沖服)6 g。7劑，每日1劑，水煎2次取汁300 mL，分早、晚2次服。2011－02－11二診，癥狀明顯好轉，已不吐涎，舌苔由厚變薄，大便正常，鼻痛有干痂。上方加肉桂3 g、砂仁5 g、黃柏10 g，降其浮游之火。7劑后痊愈。

例5 魏某，女，60歲，退休工人。2011－12－10初診。口舌生瘡11年，反復發作不愈。刻診:患者易緊張，醒后口苦黏，心下痞滿，咽部如有痰狀，便溏。西醫診斷:慢性口腔潰瘍。中醫診斷:口瘡。證屬腸胃不和，寒熱錯雜兼肝郁。治宜調和腸胃，疏肝解郁。予甘草瀉心湯加味。處方:炙甘草10 g，生姜10 g，大棗6枚，黨參10 g，黃芩 10 g，黃連 10 g，半夏 10 g，柴胡 10 g，當歸 10 g，白芍藥10 g，兒茶 10 g，青黛 3 g。7劑，每日 1劑，水煎取汁300 mL，分早、晚2次服。2011－12－17二診，訴服藥3劑后，口瘡已平，尚心下悸、脹。上方加枳殼、茯苓各10 g。14劑，煎服方法同前。2012－01－03三診，口瘡未作，易緊張好轉，大便成形，諸癥消失，二診方加生龍骨、生牡蠣各15 g，繼服7劑以善后。

按:口腔潰瘍屬中醫學口瘡、舌瘡范疇。口舌生瘡，臨床極為常見，急性發作易治。一般來說，舌生瘡多屬心火，治以導赤;口生瘡多屬胃熱，治以清胃。但復發性、長期口瘡則多不屬此種類型，而以腸胃不和、脾胃虛寒或肝胃虧虛為常見，臨床宜辨證分型，并給予對癥治療。例4患者面白，吐涎，便溏，手足不溫，潰瘍面色白，系脾胃虛寒之象，故以理中湯溫中健脾;附子補火生土;兒茶生肌斂瘡。例5患者心下痞滿，咽部如有痰狀，系胃中虛寒，寒熱互結，痰氣交阻;口苦、易緊張為肝郁化火，故用甘草瀉心湯，寒熱并用以治痞;柴胡、當歸、白芍藥以疏肝解郁;青黛、兒茶瀉火愈瘡。臨證還應注意和狐惑病、口腔扁平苔蘚相鑒別，其病機治法亦不相同，對深、大、久而難愈的潰瘍要警惕癌癥的發生。

5 頭痛久病在經仍需疏散

例6 韓某，男，71歲，退休干部。2010－06－30初診。頭痛50年。頭緊痛，反復發作，屢治不效。刻診:以枕部和額部緊痛明顯，項部惡寒，苔白，脈弦。西醫診斷:神經血管性頭痛。中醫診斷:頭痛。證屬太陽、陽明風寒證。治宜疏散風寒，活血通絡。予葛根湯合攻破湯化裁。處方:葛根 10 g，川芎 30 g，細辛 3 g，白芷 10 g，羌活 10 g，桂枝10 g，白芍藥10 g，生姜10 g，大棗6枚，茯苓10 g。7劑，每日1劑，水煎2次取汁300 mL，分早、晚2次服。后以他病就診，訴服上方1劑后，頭痛即明顯好轉，5劑后頭已不痛，但夜間精神旺盛不易入睡，自行停藥。

按:50年之疾，1劑減，5劑愈，可不謂不速。張教授認為，此患者病雖久，但病勢較淺，久駐經脈，未及臟腑，枕項系太陽經，額屬陽明經，惡寒是風寒外襲，用張仲景葛根湯合陳士鐸攻破湯，祛太陽陽明兩經風寒，活血止痛。其中葛根湯中羌活、麻黃善去太陽風寒;攻破湯由白芷、細辛、川芎三藥組成，白芷善治陽明風寒，細辛通絡止痛，川芎理氣活血，是頭痛圣藥，量大則力宏。本方輕靈緩當，故能速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