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學困生的眼淚

雷文君

如果學生是蜜蜂，我甘當含蜜的花朵；如果學生是花朵，我甘當護花的綠葉；如果學生是枯黃的幼苗，我甘當護苗的園丁，給她(他)捉蟲，澆水，施肥，讓他們茁壯成長，開花結果。當老師，就是要做呵護學生的“奶媽”，為學生的成長奉獻一切。

那是一個丹桂飄香的時節，我師范畢業后走上了夢寐以求的教師崗位。時光荏苒，彈指一揮間，二十四載從教旅程一晃而過。在這二十多年的教育生涯中，從我手中送走的莘莘學子不計其數，而在我記憶深處銘諸肺腑的要數五年前的一個小女孩，是她的淚水詮釋了師愛的偉大，一個面臨凋謝的蓓蕾又含苞欲放，是多么需要園丁的精心呵護和澆灌啊!實踐證明，一個學困生，只要老師有博大的胸懷，從靈魂深處愛生如子，不嫌不棄，一個“丑小鴨”也會變成人見人愛的“白天鵝”。

2006年一個寒風凜冽的日子，因原班主任外派學習，我被學校安排半途接任小學四年級的數學課，并擔任班主任工作。剛接到這個班不久，我發現王琴這個小女孩很引人注目：上課心不在焉，精神萎靡不振，不愛回答問題和完成作業，成績很差，并且她平時愛踽踽獨行，性格內向，整天沉默寡言，不愿與人交往。

我接任后的第一次六單元數學考試，她只考了15分，是班上的最后一名。公布分數后，全班一片嘩然。我立即遏止同學們的嘲笑說：“失敗乃成功之母，今天王琴考得不理想，我相信她以后會考好的，希望你們也多多幫助她……。”同學們的嗤笑聲在我的因勢利導下也嘎然而止。我把試卷發給學生后，要求學生自己先分析失分原因，再糾錯，然后老師統一講評。其他同學都在認真插漏補缺，而王琴同學卻對卷子發呆，因為許多考題對她而言是那么的陌生。

葉圣陶說：“沒有愛就沒有教育。”放學后，我把王琴叫到辦公室，想了解一下她考得這么差的原因。我先讓她坐下，并給她倒了一杯開水，以打消她的畏懼感，然后再語重心長地與她促膝談心。可是一向被人冷落的她卻不敢喝老師倒的開水，她好像對我的熱情還有點受寵若驚，但還是一直默默無語，低著腦袋，呆若木雞地坐在那里等待挨訓。我為了打消她的顧慮，溫暖她心中的冷冰，臨時決定不直接談她的學習，而是先建立友誼，從做她的良師益友開始，從關懷入手，以達到幫助的目的。我與她聊家常，她好像在答記者問，問一句答一句，有時干脆避而不答，最后我們還是草草收場。

第一次談話失敗，我并沒有灰心，而是在她臨走時拋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你這次考試成績不理想，請找一下原因再告訴我好嗎?這次考試我不會批評你的，我是來幫你分憂解難的。”我給她吃定心丸，弦外之音是給她傳遞“老師找她談話不是批評她，而是想幫助她”的信息，但是她還是沒有領我的情，而是目無表情地離開了辦公室。在我目送她離開辦公室門口的一剎那間，我突然從她的臉上掠到了一絲淚花，我百思不解。

我決定在以后的教學中跟蹤了解，融化她心中的堅冰，以達到冰消雪融的目的。翌日上午，我左顧右盼，總是不見王琴到我身邊來回話，我疑云重重。中午，我從家里吃了午飯來到學校后總有一個習慣，那就是每天到校后，不是先進辦公室備課、批改作業，而是先到教室走走，以了解學生在校情況。我剛走進教室，發現王琴一個人無精打采地坐在教室里發愣，我問她為什么不到教室外與同學們玩呢?她一言不發；我又問她吃了午飯沒有，是生病了嗎?她搖搖頭。一會兒，我正欲離開時，她卻忽然潸然淚下。我察顏觀色，確定她一定有難言之隱。我一下子急了，連忙像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和言悅色地用溫馨的話語噓寒問暖，了解她的童心世界，以便對癥下藥，助一臂之力。我問她哭什么，她開始只是流淚，不愿吐露心聲，我想這個倔強女子也許是不信任我吧，也許我們有代溝吧。我不氣餒，繼續與她交談，安慰她，俗話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她終于敞開了心扉，有氣無力地哭著說：“雷老師，我好餓，我好想吃飯”。我說：“傻孩子，為什么不早說呢?為什么沒有吃午飯呢?身上帶錢了嗎?”。她說：“昨天母親帶著弟弟到外婆家去了，沒有回來，晚上我一個人在家，也沒有找到媽留的剩飯，只好吃了兩個涼紅薯就睡覺了。母親走時也沒有留零用錢在家，今天早上我起床后怕上學遲到，沒吃早飯就來上學了……”

一向金口難開的小女孩終于吐露心聲了，我的憐憫之情油然而生，連忙掏錢從學校食堂端來香噴噴的飯菜給她吃。看著她狼吞虎咽地吃著飯菜的樣子，我懸著的心里踏實多了，聯想到她的性格、成績也許與家庭環境有關。

為了弄得水落石出，第二天下午，我決定放學后去家訪，以便對她進行結對幫助。

萬源是個大山區，崇山峻嶺，生活條件十分艱苦。在王琴的引路下，我倆翻山越嶺，沿著逶迤的山路，穿梭于荊棘叢生的崎嶇小路上，步行了l時20多分鐘山道終于第一次來到了她家。“條件這么艱苦，她一個小女孩能堅持天天上學，真是精神可嘉啊”，我心中感嘆著。

她家住在一個群山環抱的山凹中，房子很陳舊，是土木結構。一踏進家門，環顧四周，家里除了一臺電視機外，再沒有值錢的東西了。我心里涼了半截，這不是一個典型的單親家庭嗎?這不是從貧困家庭中衍生出來的學困生嗎?她是真正的“學困生”嗎?一連串的問號在腦海中促使我刨根問底。我從她母親的交談中得知，王琴這孩子從小性格開朗、憨慧機靈，一、二年級成績還不錯，就是她的父親兩年前在廣東打工，由于一次意外交通事故，使他丟下妻兒撒手人寰，這個晴天霹靂的噩耗對失去父愛的她打擊很大，使她一下判若兩人。這殘酷的事實對王琴的母親打擊也不小。為了支撐這個家，王琴的母親不得不含辛茹苦早貪黑地干活，掙錢養家糊口，無暇顧及孩子的學習，王琴的母親說著也淚流滿面，聲音覷欷……，我們的家訪在不知不覺中到了天色灰暗的時候了，山腰已開始氤氳繚繞了。我連忙起身道別，臨走時將我身上僅有的104元錢交給王琴的母親作為家中開支。她母親再三推辭，我說，“雖然是杯水車薪，但是還是可以緩解一下家里的臨時困難的。”最后王琴的母親在我的虔誠執意下還是好意難卻地收下了。王琴的母親挽留我宿一夜，次日與學生一道返校，怕今天天色灰暗路途不安全。我不忍心給這個風中搖曳的家庭增添麻煩，趁著朦朧暮色，不顧途中荊棘刺身，冒著跌下懸崖的危險，獨自一人踏上了坎坷的返家歸途，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了家。

“終于找到答案了”，我喜出望外，忘記了家訪途中的腿腳酸痛和天寒地凍的寒冷，忘記了在返家途中毛骨悚然的感覺。夤夜，一片靜謐，我思緒萬千，輾轉難眠。為了解開王琴心中的疙瘩，找回原來的王琴，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把王琴家的遭遇告訴了枕邊的妻子，把對她家進行紓困的想法作了表露，妻子對這個非親非故的小女孩的多舛人生十分同情，欣然同意對這個孩子進行幫扶，我于是酣然入睡，甜甜地進

入了夢鄉。

自從我對王琴進行談心和家訪后，給她找回了自信，師生間情意深了，她的性格也逐漸有些改變了，變得愛說話了。第三天清晨，晨曦煜照大地，我看到王琴已到學校，叫王琴到辦公室來，告訴她一個好消息。王琴像小燕子一樣輕快地飛到了辦公室，我說：“第一，請轉告你母親，我昨天從你們家返回一路平安，請她放心；第二，從今天起，你每天中午的一元午飯錢由我支付，按時到學校食堂去吃飯就行了；第三，你每天下午放學后到我辦公室來補補課。”王琴聽后，心花怒放，好像一下懂事多了，頓時熱淚盈眶，我一下子將她抱在懷中，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鼓勵她要吃飽穿暖，篤學求進。一個表情冷漠的小女孩，覺得有老師喜愛她了，她臉上終于綻開了幸福的笑靨。

經過我苦口婆心的教育和無微不至的關懷，再加上不厭其煩的學習輔導，功夫不負有心人，俗話說，“一份耕耘一份收獲”。在后來的學習中，由于年幼的小女孩無后顧之憂了，對父親的思念也逐漸淡化了，她走出了籠罩在她人生旅途中的陰霾，學習開始有進步了。在第九次單元檢測中，她居然取得了87.5分的好成績，在班上名列18名，上升了15個位次。當我在班級宣布這一結果時，全班同學報以了熱烈的掌聲，這次王琴臉上泛起了紅光，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掛上了激動的淚花。一枝將要凋零的蓓蕾在老師的精心澆灌下終于重新綻放出了一朵新葩。一個性格孤僻的小女孩在老師的精心教育下終于變得活潑開朗了。俗話說，“贈人玫瑰，手有余香”，我的付出換來了王琴的點滴進步，我也覺得自己是一個福祉的人了。

回眸這件難忘的往事，我想到了老教育家陳鶴琴老師說的話，“沒有教不好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是的，只要我們用話語去教育學生，用愛心去對待學生，用行動去感化學生，一個受人冷漠的學生也能深受鼓舞，成績斐然，重塑自我。愛是永恒的，愛是無價的，愛的力量是無窮盡的；世界需要愛，人人需要愛，只要人人獻出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目前王琴一家人在政府的關懷下，生活條件明顯改善；她也畢業三年了，我的關愛一直在延續，她已經變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孩子了，現就讀于市某中學九年級，她的成績目前在班上位居前茅。人生旅途漫漫，她腳下的路還很漫長，可能遇到的困難和挑戰還不少，我衷心地祝愿她前程似錦。

伸出你援助的手，社會上將少一個貧困家庭；獻出一點愛，學校將少一個學困生；多一份關懷，教鞭下的學困生中將多一個瓦特、牛頓、愛迪生、貝多芬……

(作者單位：四川達州市萬源市水田中心小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