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銳
(廣東技術師范學院 天河學院,廣東 廣州 510260)
從搭乘文化產業政策的快車橫空出世,到依托證券化力量野蠻生長,再到遭遇來自監管層面的無情鉗制,繁蕪叢生的文化產權交易所 (下稱文交所)在三年的生命旅程中經歷了令人心驚肉跳的起落沉浮,而且其未來命運也飄忽不定和變幻難料。觀測與考量文交所的激蕩風云,一個耳熟能詳的投資哲理由此得到了進一步的證實與強化:任何試圖脫離商品價值的妖魔化炒作行為都將得到市場力量的客觀過濾與與公平糾正。
流香古墨,大師真跡,影視版權,名詩佳作……剔除贗品的中國藝術品數量可以說很難用一個準確的數字來計量。適應市場對藝術品的強大供給與需求,全國各地文交所在最近三年中雨后春筍般誕生,從而形成了中國文化市場中的一道特有景觀。
經上海市政府批準并由上海聯合產權交易所、解放日報報業集團和上海精文投資公司聯合投資創立的上海文化產權交易所是國內首家文化產權交易所。資料顯示,自2009年6月成立至今,上海文化產權交易所各類文化產權掛牌項目已超過10 000宗,其中已完成交易項目300余宗,交易金額超過152億元,交易規模居于全國前列。
天津文交所是比上海文交所晚成立僅三個月的全國第二家文化產權交易機構。資料顯示,天津文交所股東由天津濟川投資發展有限公司、天津市泰運天成投資有限公司、天津新金融投資有限責任公司及部分自然人組成。根據天津文交所的注冊資料,其大股東為天津濟川投資發展有限公司,持股比例為35.85%。
由深圳廣電集團、深圳聯合產權交易所、深圳報業集團和文博會公司四家股東單位聯合投資設立的深圳文交所是繼天津文交所成立一個月之后又一個重量級的文化產權交易平臺。資料顯示,作為第一大股東的深圳聯合產權交易所原持有深圳文交所40%的股份,但在2011年7月,深圳聯合產權交易所將手中40%的股權轉讓給了深圳廣電集團,后者持股比例由此前的40%上升至80%。最新資料顯示,股權變更的深圳文交所注冊資本已由1 000萬元增加到4 000萬元,同時該所正在籌劃增資到1億元。
2011年是文交所競相破土而出最為密集之年。3月,湖南文化產權交易所在湖南省文化廳批示下注冊成立。4月,鄭州文化藝術品交易所經河南省人民政府金融服務辦公室批準成立。7月,廣東南方文化產權交易所成立。8月,北京漢唐藝術品交易所作為首都第一家文交所開門營業,同月成立的還有北京九歌藝術品交易所、陜西藝術品交易所、江西文化藝術品交易所和合肥文化產權交易所。10月,由福建日報報業集團、海峽都市報社、海峽出版發行集團和福建東南拍賣有限公司等聯合出資的海峽文交所注冊成立。據不完全統計,2011年全國籌備及開業的文交所超過40家,截至2011年年底,全國已成立的文交所超過了50家。
進入2012年以來,文交所增丁納員的步伐依然沒有減速。2012年3月,大連鑫匯文化藝術品交易所宣告成立,按照該所的計劃,其未來交易目標是到2013年完成50億元的交易額,到2018年達到1 000億元的交易額。值得注意的是,國內第一家冠以“國”字頭的中國北京文化產權交易所已獲中宣部和文化部批準,目前正在等待國務院的批文。據悉,中國北京文化產權交易所是文化部聯合北京市政府依托北京產權交易所和一些國有文化公司以及北京市所屬的龍頭文化企業共同推動籌建,預計在2012年三季度掛牌并正式運營。
觀察文交所的發展脈絡,在地域分布方面,東部沿海及中部較發達省份為文交所較為密集的地區,甚至同一城市出現多家文交所;另外,在湖南岳陽等地級市甚至部分縣級市也出現了文交所或正在籌建文交所。在性質歸屬方面,除北京、上海、深圳和成都四家為國有企業并獲得相關部委的批示外,其余文交所均為民營性質,因此,文交所的一個共同點是政府機構鮮有參與其中,其基本上都是整齊劃一的股份有限公司。正是如此,幾乎所有文交所的經營目的都直接鎖定在文化藝術品之上。
應當承認,文交所的遍地開花與國家產業政策的刺激直接相關。除了2010年國家九部委聯合簽發《關于金融支持文化產業振興和發展繁榮的指導意見》以外,最為超常性的提振舉措應該是十七屆六中全會確立的文化產業大發展大繁榮的基本方針。可以說文交所的大密度和高頻率面世超過了政策的預期程度。還須注意,文交所的競相而出甚至有些魚目混雜與政府審批權的分散高度關聯。除了少數由省級政府和中央文化單位批準之外,全國各地的許多文交所有的是由當地金融部門批準,有的是由地方文聯批準,甚至有的僅在當地工商部門注冊即可開張營業。
動輒上百萬元、上千萬元的藝術品在很多人眼中只是少數巨賈名流的禁臠,諸如畫廊交易和拍賣交易等藝術品交易的一二級市場自然就成了高收入群體投資、玩票的平臺,普通百姓不是望而卻步,就是被拒之門外。然而,藝術品市場曲高和寡式的交易特征在2011年被一種稱為“份額化交易”的金融名詞所改寫。
“份額化交易”就是一種“類證券化”的交易模式,即將一件藝術品進行等額拆分,拆分后按份額享有的所有權公開上市交易。如一件藝術品價格為1 000萬元,將它分成1 000萬份份額,每份份額為1元,投資人既可以通過參與藝術品上市前的發行申購持有藝術品的原始份額,也可以通過二級市場交易獲取藝術品權益。在“份額化交易”模式下,藝術品交易的門檻被大大降低,它既迎合了普通投資者對藝術品的交易需求,同時也為藝術品所有者開辟了一個可以變現的平臺。
天津文交所可以說是將藝術品“份額化交易”發揮到極致的“金融創新者”。除了藝術品標的物被切割成若干份1元的等額單位外,不限制參與人數、集合定價、T+0式連續交易和漲跌幅限制等大眾所熟知的股票投資機制在天津文交所都用了個遍。而可以讓所有股票投資者競相折腰的是,《黃河咆哮》和《燕塞秋》作為天津文交所第一批“份額化交易”產品在上市后所上演的連續暴漲奇跡。2011年1月26日,《黃河咆哮》和《燕塞秋》兩幅作品正式在天津文交所掛牌上市交易。兩幅畫的申購價格分別為600萬元和500萬元,并拆分為600萬份份額和500萬份份額,以1元/份的價格發行。前15個交易日,《黃河咆哮》和《燕塞秋》兩幅作品連續10天出現15%的漲停。至首月收盤日,《黃河咆哮》和《燕塞秋》飆升至17.16元/份和17.07元/份,是上市首日的17倍;相應地,兩件藝術品的市值分別高達1.03億元和8 535萬元。
巨大的“財富效應”隨即引來了投機資本的蜂擁而入。盡管天津文交所將原來的開戶條件從5萬元調升至50萬元,但依然沒有擋住每天平均300人的入場步伐。因此,當天津文交所“趁熱打鐵”地推出由《滄海浩瀚 浪涌銀山》等7幅畫作和1枚“天然粉鉆”打包而成的第二批上市品種后,該檔次產品連續一個星期全部無量漲停的事實就見怪不怪了。但有所不同的是,與首批發行上市的兩個品種參與申購的資金僅為2 000多萬元相比,第二批上市品種按照平均中簽率計算則有高達21億元資金踴躍申購,而以首周收盤價計算,試圖購買這8件藝術品的資金量超過56.35億元,如果加上試圖在非漲停價位買入的少量資金,涌入天津文交所的資金突破60億元。
天津文交所營造的“份額化交易”景觀引來了全國各地文交所的狂熱跟風與模仿。其中湖南文交所在僅僅成立了不到兩個月后就倉促推出了份額發行價格為1元/份的首個藝術品份額化產品,緊接著,成都文交所發行了第一個名為《汪國新·朋友》的資產包品種,并在僅僅六天后認購完畢,一個月后,成都文交所又推出了第二個藝術品權益份額《翰墨長安》。幾乎同時,漢唐藝術品交易所一口氣推出了《白玉鏈瓶》、《翡翠百財》、《匡劍油畫》、《曉魯油畫》和《冠中版畫》等份額化產品。與漢唐藝術品交易所相比肩,泰山文交所則先后推出了名為“黃永玉01”的首個份額化產品和由《漓江新篁》與《凡爾賽一角》組成的第二批資產包藝術品份額。除此之外,南京文交所的陳少梅《翰墨世家》系列書畫作品以及海峽文交所的藝術品資產包《琢墨江山》皆先后上線交易。在“天津模式”不斷被復制的同時,人們也嗅到了各地文交所之間濃濃的競爭氣味。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各大文交所紛紛厲兵秣馬和豪情滿懷之時,天津文交所上空不時刮起的不祥風云也讓投資者心中多了不少的忐忑。在上市后出現了15個交易日連續漲停之后,《黃河咆哮》緊接著出現兩個詭異的跌停,接著又上演連續兩日15%的漲停。但好景不長,《黃河咆嘯》隨后落得月線10連陰的殘局,其在2011年最低價格為1.20元/份,與其最高價相比深度縮水93.58%。這就意味著,如果有投資者在最高位置的18.70元接手《黃河咆哮》,其財富縮水將超九成之多。不僅如此,截至2011年年底,天津文交所上市的20件藝術品份額共有11件跌破發行價,其中,一個名為“翡翠珠鏈”的份額交易品種迄今為止已讓每個中簽號虧損高達7.52萬元,而同時推出的“翡翠龍璧”和“荷風千秋”也競現無量連續跌停的奇觀[1]。
當然,天津文交所上演的從自殺式暴漲到斷崖式下跌的驚天行情并沒能阻擋住“份額化交易”的腳步。從天津文交所的《指墨江天》和《白玉觀音》,到鄭州文交所的《王鐸詩稿》和《全遼圖》,再到尚未出世并已經錨定了標的物的浙江文交所,新的份額化藝術品種好像永無枯竭而層出不窮。資料顯示,截至2011年年底,全國文交所公開發行了共計近18億元的藝術品份額。其中,天津文交所以4.34億元發售20個產品領先,成都文交所以3.05億元發售7個產品居于第二,鄭州文交所以3.04億元發售6個產品而屈居第三。
作為“類證券化”產品,盡管“份額化交易”之下的藝術品具有資本市場中資產價格上下波動與起伏的基本特征,但其連續性的暴漲暴跌還是超出了一般證券化產品的極限性范疇,從而引來了相關人士的特別關注。不僅如此,監管制度缺失、交易規則朝令夕改和標的估值不清不白等這些可以使交易所快速擴張和野蠻生長的因素也屢屢引發人們的詬病。
逆法而行或打法律的“擦邊球”是文交所留給外界的一個明顯印象。根據《證券法》的規定,向不特定對象發行證券或向特定對象發行證券累計超過200人的,視為公開發行,必須經國務院證券監督管理機構或國務院授權的部門核準。但天津文交所不僅集中申購階段的人數超過了法定數目,而且集中競價和二級市場的藝術品權益的持有人均遠遠超過200人。雖然漢唐藝術品交易所將一級市場的中簽人數控制在200人之內,但二級市場則完全放開,其最終藝術品權益持有人其實遠在法定人數之上。鄭州文交所在推出《王鐸詩稿》和《全遼圖》這一份額化交易品不久,國家文物局就向河南省文物局發函嚴正指出鄭州文交所銷售的該產品涉嫌違法。同樣,天津文交所發售的齊白石《花卉草蟲》四條屏也在申購前一天被天津市文物局緊急叫停。
選擇三四線藝術家的作品然后大肆炒作是文交所的不二法門。以天津文交所首批份額化產品為例,《黃河咆哮》和《燕塞秋》的作者為已故畫家白庚延。資料顯示,白庚延曾是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天津中國書畫研究會會長和天津美術學院副教授,在藝術品投資知名網站雅昌藝術網上,白庚延甚至不能進入前百名。值得關注的是,白庚延作品在拍賣市場上長期不溫不火,過去9年間其作品在拍賣場上的主流價格絕大部分都在1—3萬元之間。分析人士認為,與名家名作的市場價格彈性較小完全不同,在投資者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三四線藝術家的作品則具備了較大的市場炒作空間,而且文交所完全可以與拍賣行事先串通合謀,在拍賣行經過價格哄抬后將產品拋向二級市場。
對即將進入二級市場藝術品的真偽鑒別以及價值評估是文交所最容易引起人們質疑的一個環節。一方面,由于國內目前還沒有富有公信力的藝術品鑒定權威機構,藝術品二級市場上以假亂真的現象就成為必然。另一方面,由于缺乏公眾認可的第三方價值評估機構和統一的價值評估體系,評估過程的失真現象勢必在所難免。以漢唐藝術品交易所的第一批份額產品《白玉鏈瓶》和《翡翠百財》為例,其估價過高的問題從發行開始就為投資者頻頻提及。據悉,對《白玉鏈瓶》和《翡翠百財》出具價值評估鑒定書的單位為中國工藝美術學會玉文化專業委員會。資料顯示,中國工藝美術學會是中國工藝美術工作者的學術性群眾團體,其學會組成人員涵蓋了全國32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及工藝美術的各個行業,這樣一個社團組織出具的鑒定證書是否具有權威效力就值得懷疑。
文交所與保薦商存在著利益輸送是投資者對文交所口誅筆伐的話題。以泰山文交所發行的黃永玉《滿塘》份額產品為例,作為泰山文交所上市審核委員會成員的劉英新、周立兩人都曾與《滿塘》產品的承銷商魯銀科技投資有限公司 (簡稱“魯銀科技”)有著密切的來往。資料顯示,劉英新作為律師曾為魯銀投資集團股份有限公司 (簡稱“魯銀投資”)法人股股權轉讓一事出具法律意見書,而魯銀投資正是持有魯銀科技90%股份的控股股東。同時,周立為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會計系教授,曾任職北京清華魯銀科技發展有限公司 (簡稱“清華魯銀”)副董事長,而《滿塘》產品的承銷商魯銀科技恰是由清華魯銀與魯銀投資發起組建。這種錯綜復雜的利益關系就不能不引起人們對有關利益輸送的猜疑[2]。
交易規則的反復無常是藝術品“份額化交易”的一大病灶。分析發現,在文交所頻繁修改的交易和發售規則中,針對非上市首日價格漲跌幅比例限制的修改尤為集中。按照最初天津文交所的交易暫行規則,藝術品股票的日價格漲跌幅為15%,但后來天津文交所又將日價格漲跌幅從15%降到10%,之后又降到5%,而且規定若連續20個交易日內累計6個交易日日價格漲跌幅達到30%,日價格漲跌幅則為1%。不可否認,文交所修改漲跌幅限制具有避免藝術品“份額化交易”市場急劇波動的正面目的,但同時也給人們制造了文交所自己制定游戲規則和自己坐莊的嫌疑。
退市機制的缺陷進一步暴露了藝術品“份額化交易”市場的發育不良。從目前來看,文交所普遍實施的是以要約收購形式退市,即在經過每一個交易日的集合競價和連續競價之后,如單一賬戶收購的份額達到67%時,就觸發強制要約收購,該賬戶有權利也有義務收購其他份額。要約收購人支付余款后,即獲得該件藝術品的持有權,該藝術品將退市。但問題的關鍵是,當上市品種的價格已經被炒得離奇之高時,有誰愿意或者敢于冒如此之大的風險實施收購。因此,一種最有可能的結果是,為了規避收購風險,投資人會自動控制67%以下的倉位,份額化產品價格由此被一路炒高但卻難以退市。
普通投資者可以通過文交所“份額化交易”分享藝術品市場的繁榮,藝術家可以憑借“份額化交易”的市場通道獲取穩定的資金進而啟動和夯實藝術創作,文交所在投資者與藝術家、市場與藝術之間架起的“份額化交易”橋梁所起的作用不應被簡單地否認。然而,文交所在失去任何外在制度性規則約束下的瘋狂炒作行為不僅脫離了藝術品本身的價值范疇,而且也極易催生繼房地產之后又一個資本投機的溫床。此外,由民間資本失去理性地參與藝術品炒作且絕大部分投資者慘遭折戟所引發的社會不安因素開始隱現。在這種背景下,決策層針對文交所的糾錯矯偏就成為必然。
2011年年底國務院出臺的《國務院關于清理整頓各類交易場所切實防范金融風險的決定》(下稱“38號令”)可以看成是投向文交所的一枚“重磅炸彈”。“38號令”明確規定,除依法設立的證券交易所或國務院批準的從事金融產品交易的交易場所外,任何交易場所“不得將任何權益拆分為均等份額公開發行;不得采取集中競價、做市商等集中交易方式進行交易;不得將權益按照標準化交易單位持續掛牌交易;任何投資者買入后賣出或賣出后買入同一交易品種的時間間隔不得少于5個交易日;除法律、行政法規另有規定外,權益持有人累計不得超過200人。”在分析人士看來,等額拆分、集中競價、持續掛牌交易、T+0實時交易和人數未限等特點恰恰是大部分文交所的寫照,因此,“38號令”可以說擊中了文交所的要害或“死穴”。
2012年年初,由中宣部牽頭,文化部、廣電總局、新聞出版總署和商務部共同參與制定的《關于貫徹落實國務院決定加強文化產權交易和藝術品交易管理的意見》(下稱“49號文”)下發至各地。“49號文”在要求各地組織力量開展對各類文交所整頓規范的同時,提出了“總量控制、合理布局、依法規范、健康有序”的文交所設立總原則,即“原則上只允許在省一級設立文交所”。同時規定文交所的設立必須由省級人民政府批準,批準前還要征求文化部、廣電總局和新聞出版總署的意見,并經中央文化體制改革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和清理整頓各類交易場所部際聯席會議認可。不僅如此,“49號文”明確要求清理整頓期間各地均不得設立新的文交所,文交所遍地開花的歷史至此宣告結束。最引人注目的是,“49號文”明確將重點支持上海和深圳兩地設立文交所作為試點,且要求中央文化企業國有產權轉讓必須在上海和深圳兩個文交所掛牌交易。
承擔著證券市場監管職能的中國證監會實際上在“38號令”發布的當月就成立了交易所清理整頓工作小組。而在不久前召開的清理整頓各類交易場所工作會議暨部際聯席會議上,中國證監會主席郭樹清向與會人員下達了明確各省級政府為實施清理整頓和規范市場的責任主體,以及各地必須于2012年6月30日前完成各項工作的指令。同時證監會向各類交易所提出了“不能變相搞均等份額,不能變相搞股票交易,不能變相搞期貨、金融衍生品交易”的監管要求。
顯然,文交所“份額化交易”能否存續是政策框架中的一個核心內容。觀察發現,“份額化交易”并非天津文交所首創。早在2010年8月,深圳文交所就推出了國內首個藝術品資產包“天祿琳瑯1001號-楊培江美術作品權益份額”,并在深圳文交所掛牌交易。資料顯示,這一定價為200萬元的資產包產品份額被拆分為1 000份,而且份額面值為2 000元。同時深圳文交所限定單只產品投資者的數量不得超過200人,日漲跌幅不超過5%,月漲跌幅不超過20%。無獨有偶,上海文化產權交易所也在2010年12月推出了名為“黃鋼藝術品”的首份藝術品資產包,其發行價格是每份1萬元,發行總額為2 500萬元[3]。顯然,與天津文交所相比,上海文交所和深圳文交所的做法要謹慎得多,其藝術品份額產品不僅更多在產權層面運行,而且最終份額產品也并未大起大落。正是如此,最先“吃螃蟹”者并沒有引來監管層的目光。但從現在看來,國內絕大部分文交所的“份額化交易”模式無疑面臨著被“封殺”的命運,只是作為試點的上海和深圳兩地文交所可否獲取一定程度的“份額化交易”特權還有待觀察。
與“份額化交易”模式即將壽終正寢一樣,文交所有多少還能繼續存續也充滿懸念。一種極有可能的結果是,受到“總量控制”的政策規制,除一部分文交所被強制關閉外,其他全國各地的文交所將尋求跨區域的兼并和產權聯合。因此筆者預測,未來3—5年,全國大約可能僅剩下四五家文交所,到那個時候,文交所的交易規則將會趨于統一。
來自決策層的多支“令牌”無疑產生了立竿見影的效果。截止到目前,漢唐藝術品交易所發售的《白玉鏈瓶》等份額化產品依然處于停牌之中,同時處于“被叫停”狀態的還有南京文交所推出的第一個份額化交易產品和江西文交所的第一個藝術品資產包以及湖南文交所已經掛牌但尚未上市交易的兩個藝術品資產包。另外,泰山文交所也發布了“不再受理新作品的上市申請和掛牌事項”的公告。值得注意的是,陜西文交所和湖南文交所先后發表聲明稱,將為份額化產品的中簽投資者辦理全額退款,并放棄“類證券化”的交易模式。不過事情并未完結,在2012年6月30日“大限”到來之前,各地文交所謀求轉型和尋找盈利新模式的步伐正在不約而同地展開。
作為全國首個清退藝術品份額的交易所,湖南文交所業務模式的再創新顯得格外迅疾。包括其前不久推出的張家界《魅力湘西》門票收益權項目,以及即將推出的文化消費品實物產權板塊的白沙溪《非遺茶韻》黑茶套裝產品項目,都使得湖南文交所成為文交所整改轉型中的先驅。據悉,以旅游景點的門票收益權立項募集資金,《魅力湘西》門票凈收益權預期年化投資收益為13%—14%,而且湖南文交所在門票凈收益權拆分份額上相當謹慎,特別規定“單一賬戶認購起點為發售總額的5‰,單一賬戶的最高認購額度為發售總額的25‰”,這就意味著該產品的發售對象嚴格控制在200人以內,同時該產品的再流通轉讓采取一對一的掛牌轉讓交易,而非電子競價交易模式[4]。
試圖轉道香港成為國內不少文交所的共同選擇。據報道,“38號令”頒布之后,香港一夜之間成立了30余家文交所,并且都計劃采用“類證券化”交易模式,由此也吸引了正在左沖右突的國內數家文交所的目光[5]。目前,南京文交所發布公告稱,該所已與香港文交所就戰略合作開展交流并達成共識,主要包括藝術品的推廣上市,并將在文化藝術品交流、產品市場開發運營等多方面展開廣泛合作。無獨有偶,在漢唐藝術品交易所提出的五條轉型方案中,轉板到香港市場也赫然在目。不僅如此,日前海峽文交所對外表示其已與香港文交所簽訂了正式合作協議。盡管如此,筆者卻認為,由于需要平衡香港與內地的監管政策,以及雙方合作方式選擇中的利益博弈,內地文交所與香港文交所的“聯姻”能否順利和長久還充滿變數。
當然,在文交所謀求轉型和變身的同時,人們也能看到少許堅定的“守望者”。據悉,就在“38號令”發布的當天,天津文交所已向專利主管部門提出專利申請,尋求用法律手段保護其“創新成果”,同時該所準備在國際金融業較發達的國家和地區陸續申請專利,以示將藝術品“份額化交易”進行到底的態度。不僅如此,為了提升自身的公信力,民營控股的天津文交所正在通過產權轉讓而實現國有企業控股的公司治理結構。據悉,天津文交所目前正在與自己的第三大股東也是唯一的國有企業股東新金融投資進行緊張的談判,如果進展順利,新金融投資將成為天津文交所的第一大控股股東。與天津文交所類似,在交易所整頓的當下引入國有企業股份進行股權變更的還有鄭州文交所。前不久,鄭州文交所宣布與河南廣播傳媒有限公司簽訂戰略合作協議,而此前中國動漫集團、洛陽龍門旅游有限公司等國有企業已相繼加盟鄭州文交所。
藝術品基金是市場人士比較看好的一種交易模式,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民生銀行推出的“藝術品投資計劃”基金產品。所謂藝術品基金就是把一件藝術品的價格拆分為若干份,一定數量的投資人持有其中不同份額的股份,然后按照藝術品在傳統市場中的升值幅度來賺取其間的利潤。這種交割方式既能讓投資者通過第三方理財途徑獲得藝術品投資的回報,也能使得藝術品通過傳統市場的價格發現功能獲得相對客觀而準確的定位,避免“份額化交易”模式下的暴漲暴跌。
由于藝術品不像上市公司法人一樣可以持續產生利潤,因此藝術品份額化的投資回報更多只能寄希望于交易價格的不斷升高,最終必然使得其價格與價值背離。不僅如此,無論是藝術品拍賣還是交易,其主要是為了滿足個人需求,即藝術品需求的個性化,而“份額化交易”的基本要求就是產品的標準化,顯然,將一個個性化的產品做成標準的產品有悖常理。因此,讓藝術品回歸畫廊和拍賣行就成為不少專家所表達的主流訴求。
筆者最后要強調的是,作為一個新生事物,文交所在駛入現代經濟的海洋和中國經濟改革與發展大潮之中時,必須學會在現有體制與體系下生存。為此,文交所應該更多地在文化金融與藝術金融產業發展的鏈條中尋找到自己的應有地位與發展空間,在國家文化與藝術的發展戰略中找到發展的基本方向。從這個意義而言,文交所萬萬不可僅憑文人情懷而逞一己之勇,做孤膽英雄并特立獨行,否則文交所極有可能被現代經濟體系所孤立和拋棄,甚至最終走向不歸之路。
[1]金水,李繼遠.證監會牽頭整治交易所亂象:文交所被叫停商務部負責清理門戶[N].華夏時報,2011-11-25.
[2]付裕.文交所:失控前遭急剎車[N].參考消息,2012-02-20.
[3]羅諾.文交所清理整頓眾生相[N].21世紀經濟報道,2012-02-11.
[4]鐘志敏.整頓截止日期臨近各地文交所上演“生死時速”[N].中國證券報,2012-04-23.
[5]黃銳.文交所遭遇整肅風暴:部分交易所考慮轉板香港[N].新京報,2011-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