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中民
自去年中東變局發生以來,學界和輿論界多認為,阿拉伯國家內部的政治和經濟積弊,是導致民眾發起以推翻現政權為目標的抗議浪潮的根源所在,其直接政治訴求是發展民主和改善民生。因此,阿拉伯大變局具有廣泛的內生性特征。
總體來說,上述看法并無不妥。但是具體到不同的阿拉伯國家,外部力量干預程度不同則是結果大相徑庭的重要原因。總體來說,西方的外部干預是影響阿拉伯國家政治危機走向的最重要外部因素。但由于美歐在地緣戰略和國家利益上的不同考慮,它們對阿拉伯國家政治進程的干預采取了典型的實用主義策略,即針對不同國家采取不同標準:
一是軍事干預,比如對利比亞實施軍事打擊,最終顛覆卡扎菲政權;二是順勢而為,比如對埃及;三是外交庇護,突出表現在美國對巴林、沙特等海灣國家的政策,基于各種現實利益考慮,西方實際上默許甚至縱容了海灣國家對抗議浪潮的嚴厲打擊。
可以設想,如果西方對巴林采取類似利比亞的政策,今天的巴林便難以度過危機,甚至早就變成第二個利比亞了。客觀而言,敘利亞現政權并非沒有問題,阿薩德家族子承父業、家族內部腐敗盛行,敘利亞經濟不振、民生凋敝,改革舉步不前等因素都是導致敘利亞危機的重要內部原因。但外部干預對敘利亞局勢向內戰演化發揮了重要作用。或者可以說,敘利亞是阿拉伯大變局中外部干預因素最為突出的國家。
首先,從時間節點看,在2011年3月前,敘利亞局勢與其他阿拉伯國家并無大的區別,甚至是抗議浪潮發生最晚的國家。但是利比亞戰爭的爆發使敘利亞反對派受到極大鼓舞,并使反對派在斗爭形式上發生從和平抗議向武裝斗爭的轉變,在斗爭目標上發生從政治改革向推翻現政權的轉換。
其次,美歐等西方國家極力推動敘利亞問題利比亞化,從始至終堅定推行以顛覆敘利亞現政權為目標的外交政策。從外交施壓到經濟制裁和武器禁運,從唆使阿拉伯聯盟施壓到推動安理會決議,從為反對派創造外交空間到經濟和軍事支持,西方采取除直接軍事干預以外的所有政策,目的就是顛覆巴沙爾政權。因此,西方對敘利亞政權和反對派的政策失衡,是導致敘利亞局勢不斷向利比亞化方向發展的根本原因。
最后,地區組織和地區國家出于自身私利推波助瀾,導致敘利亞成為地區內勢力介入最多的國家。在阿盟內部,沙特主導的海合會國家除希望盡快解決敘利亞問題,避免“阿拉伯之春”沖擊海合會國家的現實考慮外,另一深層次的戰略考慮就是希望通過顛覆巴沙爾掌握的什葉派政權,切斷伊朗試圖建立的“什葉派新月地帶聯盟”的中樞環節,進而削弱伊朗對黎巴嫩真主黨和巴勒斯坦哈馬斯組織的影響。在阿盟外,過去與敘利亞關系不錯的土耳其則借中東變局推廣“土耳其模式”,通過南下東進主導地區事務,為反對派提供國外大本營。
對于整個阿拉伯世界而言,如果中東政治變革換取的是完全倒向西方,使自身命運操控于他者之手,無疑將是更大的民族悲劇,阿拉伯民族的復興也將變得更加遙遙無期。
對于包括中國在內的廣大發展中國家而言,外部干涉對敘利亞危機的重要影響,尤其是亞非阿拉伯國家在干涉內政問題上與西方的價值趨同,對國際關系民主化無疑是種危險傾向,同時也是西方主導的新干涉主義擴大化的表現,更是中國外交必須正視的挑戰。▲(作者是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所長)
環球時報2012-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