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這個就不要寫了
職業:檢察官
文檔類型:工作回憶
口述時間:2012年1月15日
敘述特點:挺……
小心網絡
我提審過一個剃頭匠,第一感覺是他有點兒冤。這個剃頭匠從老家四平來沈陽學美發,從小工干起。手藝學成了,自己租個店面開了個發廊,掙了點錢就把媳婦接到了這邊。他每天忙著剪頭燙發,沒時間陪媳婦,就給媳婦買了一臺電腦上網。
媳婦也真敗家,迷上了網絡聊天,認識了一個稅務局的干部。兩人相約見面,男的給女的買了個手機,方便聯系。女的隨手就放包里了。剃頭匠也是無意間發現這個手機里的短信和照片,挺生氣。他希望媳婦回心轉意好好過日子,媳婦答應了。可那邊卻沒斷聯系。剃頭匠提出離婚,媳婦不同意。剃頭匠挺憋氣,就給稅務局那男的打電話,要他賠償3萬元精神損失費。那男的一開始不答應,后來又主動給剃頭匠打電話,說給5萬。結果約定時間地點見面,剛要交易,公安局就來人把剃頭匠抓了。
他這個是在敲詐的邊緣,你說他沒要錢,他還要了,但我感覺他是讓人設計了。最后,咱們做的不起訴處理??商觐^匠被釋放的時候,胡子拉碴的,原本每天都打理的頭發垂頭喪氣地貼在頭皮上,沒人來接他,挺慘的。發廊不知什么時候也讓媳婦出兌了,他什么都沒了。
我覺得網絡這東西好處很多,但它確實破壞了很多家庭。沒有深交,不知根不知底,從脾氣到性格到文化素質都不了解,你就敢跟他走?一個好好的家庭就這樣散了,挺可惜的。
臭無賴低頭
干了這么多年,我發現有些人你得坐那和他嘮,有些人你就得變個模式。要是遇上沉悶型的,你跟他溝通不起來,挺鬧心一個事。因為每個刑事案件最終要開庭,要面向社會,體現法律的公平公正。你不了解清楚,就容易產生錯案。
劉文這個人身上有三個罪名,在北京是重傷害,在哈爾濱是敲詐勒索,在沈陽是盜竊。他在北京當保安時跟人意見不合就動刀了,結果被害人脾摘除。在哈爾濱,劉文跟兩個人合伙卸車牌子,留條留電話讓人往卡里打錢,結果被抓了。但這小子挺鬼。哈爾濱警察把他往北京帶的時候,他到休息區上廁所,把警察打倒就跑了。跑到沈陽在和平區一家超市門口偷電動自行車,被抓了個現行。
見到劉文時,他挺蔫巴。一詢問案情,劉文就不吭聲,好不容易吭聲了,一到關鍵時刻,他又頭疼了,挺有心機。但跟我玩沉默是金這一套不好使。證據都在那擺著呢,想不認也不行。他在北京的傷人案有監控錄像,在哈爾濱偷車牌子的同伙都被判刑了,這些外圍取證足夠定罪了。
開庭那天,我發現他其實就是耍臭無賴呢,還頭疼。這種人你就跟他少廢話,判了就得了。
高知法盲
那天到XX局去了,他們那個局長徐兆興是從技術員做起來的,不懂財務管理也不懂法律。我亮明身份,說想跟他談談,他挺不屑,“談什么?我沒把一分錢揣自己兜里。”這種高級知識分子我見多了,態度挺強硬,你跟他說什么他都不搭理,就按照自己的思維走。還有些知識水平比較高的人就在那死扛。他覺得我挺過去了就挺過去了,你發現我的罪證,那我就認?;蛘咚X得,我說了我這一輩子就完了,官也當不成了,還要受到法律制裁。還有一種類型社會關系比較復雜,覺得有人能幫自己,而且自己的事不能說,一說還牽扯到別人。
現在我一跟這種高知談話,就像條件反射似的,腦袋疼,只能從外圍取證。在證據面前,人人平等。不能有什么顧慮,更不能考慮個人,不然公安局、法院、檢察院就沒人干了。
徐兆興涉嫌挪用公款。他把單位的錢存在個人名下,兒子出國,用來做驗資。他覺得自己連利息都沒花一分,怎么能算犯罪呢!可他把國家財產挪到個人名下,這就是一個犯罪。他們單位給人干工程,要回扣,要回來的錢都放在賬外,給手底下的人分了。這是單位受賄罪,徐兆興是法人,必須承擔法律責任。
我給他解釋他的行為怎么構成犯罪的。他有點兒信了,但仍然不甘心,說哪個單位都有這種事,比他犯錯大的人多去了。怎么就抓住他。徐兆興說的沒錯,有時候真是拍哪哪起灰,但就像煮餃子一樣,先浮上來的我們就先撈。
后來徐兆興挺配合的。他講起自己熬到這一步的種種不容易。我也覺得挺可惜,但你想國家的財產沒人管,可能嗎?你說你心里想著國家,但把國有資產分了,開玩笑。
千萬別沖動
我偶爾也會有郁悶的時候,案子太多了,算算最多的那一年,辦了163起。郁悶完了,還得繼續想這個案子該怎么辦,想著想著就更郁悶了。就說小周的這個案子,挺犯不上的。他自己從裝修慢慢干起來,結果甲方就是拖著不給工錢。他就把甲方的負責人抓起來,讓他還錢。結果控制行為不當,就成了非法拘禁。
從法律角度來說我必須處理他,從個人感情,我覺得他多少有些倒霉。不過司法解釋一直在調整,但愿會越來越好吧。有些欠款被揮霍了,法院執行找不到人,被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能讓他跑了嗎?沒走司法程序,處理問題簡單化了,就產生后果了。如果再有毆打行為,就得判刑。給大家提個醒吧。
把事實套出來
我也常遇見特別囂張的犯罪嫌疑人,比如段彬。我不能露怯,就狠狠跟他說犯我手里算他倒霉。一看他就是常在社會上混的那種人,揚著頭斜眼看我。這種人我見多了,你要被他嚇住就沒法辦案了。這么多年我一個人敢走夜路,不是我膽大,而是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怕報復。
段彬5年前在舞廳跳舞認識一個女的。女的40多歲,有錢。倆人在賓館住了一個星期。后來這小子起了歹心,倆人吃完中午飯,買了兩瓶可樂就回賓館了。這小子趁女的洗澡時就在可樂里下藥了。第二天上午女的醒過來,金項鏈金戒指手機加錢一共4萬左右,全沒影了。女的就報了案。
隔了5年,倆人都在大東副食那邊的舞廳跳舞,女的就認出段彬了。到派出所,段彬死活不承認。女的說他大腿內側文了一條龍。這小子轉身就承認了,但他只承認拿東西,不承認下藥。段彬挺懂法。麻醉搶劫起刑就是10年,普通的盜竊才3年以上。
我挺鬧心。怎么跟這小子套話呢?我問他:“你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女的感冒沒?”“沒有?!薄八眢w是不是一直挺好?”“挺好。”其實我手中有個證據,這女的報案后,警察給她做了個尿檢,含有麻醉成分,如果男的證明這女的沒吃藥沒吸毒,他就相當于自己把自己交代了。
最后這小子按麻醉搶劫判的,法官問他上訴不,他說不上訴,反而跟我說挺佩服我。
很多犯罪分子本能地想減輕自己的罪行,這時候作為一個檢察官你除了要知道國家法律之外,還需要社會閱歷,這樣才能和嫌疑人溝通,才能不瞎安。單純拿法條套事情,不好解決問題。
辦錯一個案子對我來講是百分之一,但對嫌疑人來說卻是百分之百。所以做什么事情一定認真,還得層層把關。
(文中涉及人物均為化名。標題為編者加)
責編/王歡
wh@lnddgr.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