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歌
一
秦奇和汪曉賢兩個人都是大學畢業后分配到機關工作的。兩個人報到是在同一天。處長領著倆人來到了辦公室,簡單地向同事們介紹了一下情況,指著兩張辦公桌說:這是你倆的,就出去了。
年老一點的同事沖他們點點頭表示認識了,年輕的圍攏過來,男的掏出煙來遞給秦奇,女的摸著汪曉賢的裙子說了些衣著的話題,就回到各自的辦公桌去了。
兩人站在對拼起來的辦公桌前發呆,不知道自己應該坐哪個座位好。
“這座位怎么坐好呢?”還是汪曉賢先說話,似乎是在問秦奇,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女士優先。”秦奇看了一眼汪曉賢的側臉,發現汪曉賢的面部很有立體感,便想,從攝影角度看這樣的女孩肯定上鏡頭,有些人很漂亮,但往往只能看正面,側看就顯得平面。秦奇是個攝影愛好者,他欣賞人,總喜歡從攝影角度入手。
“男女都一樣嘛。”汪曉賢說這話的語調和秦奇—樣。
“那我就坐在門那側吧,到了冬天,風會很大的。”秦奇豪爽地說。 汪曉賢不自覺地抿嘴笑了一下。她的笑立馬被秦奇捕捉到了,秦奇笑著說:“你笑什么呢?”
“我笑你就像在這里呆過很久似的。”汪曉賢并沒有回避她笑的原因。秦奇笑著說:“我只是猜想的。”
“那我就領情了。”汪曉賢說著,坐在了椅子上。
從那天起,兩個人開始面對面地坐在一起做同事。
二
秦奇起初感覺汪曉賢是很溫和的,說話輕輕柔柔,她的身材也是常見的那種窈窕型,甚至帶了些孱弱,讓秦奇情不自禁地生出憐惜。
秦奇不知道,在他觀察汪曉賢時,汪曉賢也在偷覷他。她驚喜地發現秦奇是個挺偉岸的英俊小伙,秦奇的身高應該有一米八吧。
兩個人在—起辦公,天天都要見面,時間一長,彼此印象便逐漸清晰起來。
秦奇覺得汪曉賢并非相貌絕倫,但也還是個順眼的女人,特別左眼下側那一顆小米粒大小的精巧小黑痣,十分醒目。
汪曉賢覺得秦奇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很熟悉,可又很難想起在哪里見過,她還注意到他鼻梁下有個顯而易見的麻坑,大概是出天花搞出來的吧。每次有了這種想法,汪曉賢就忍不住會抿嘴偷著樂。
年輕人在一起,就是易于溝通。兩人在一起共事,感覺十分快活。汪曉賢要是忙不過來,只需在桌子上敲兩下,交待了事情,秦奇就會不動聲色地幫她做好,而她在清理辦公桌時,順便將秦奇辦公桌上的物品也整理一下。男人總是很粗心,東西隨便亂放,辦公桌顯得雜亂無章。
汪曉賢同樣需要秦奇的支援,她有時挪動一些東西或是搬動某件物品時,便使用她穿著時髦的皮鞋在桌子下面踢一下秦奇的腳,然后輕聲告訴對方她的要求。秦奇非常樂于助人,在這方面他有充沛的體力和精力,當然了,他非常希望時髦的皮鞋會不斷踢到他的腳上。
時間一長,辦公室的人注意到了兩個年輕人的和諧,有意無意地將兩個人牽扯到一起。每逢工會分電影票時,兩個人的座號肯定是緊挨著的。如果需要兩個人出去辦事,處長總會說:“讓汪曉賢和秦奇去吧。”有時工作緊張需要加班,天要是黑了下來,有人就提議說:“秦奇,去送一送汪曉賢吧。”
閑暇時開玩笑,也免不了會將他們兩個人放到一塊兒說笑,兩人也不去辯駁,仿佛已經約定俗成。
汪曉賢很會打扮,服裝顏色搭配十分和諧,女同事們總是不無艷羨地對她的衣著發表一些感想,每逢這個時候汪曉賢顯得很開心,回頭看秦奇,做出動人的笑容問:“你看如何呢?”
秦奇由衷地咂咂舌,說:“挺好。”
“真的?”
“真的。”
兩個人這樣的對話后,秦奇心里總是滋滋潤潤的,找到了一種難以言狀的感覺,在望著汪曉賢的目光中,便顯得別有意味。汪曉賢看到了他表情中的異樣,臉色紅紅的,將頭深深地埋在文件堆里。
三
中秋節后上班不久,處長來到辦公室,布置了一些工作后,宣布破例放一下午的假。處長講話時,秦奇一直低著頭在紙上悄悄地寫著什么字,并且時不時地將頭抬起來,偷覷著汪曉賢。
汪曉賢有意地瞄著秦奇在紙上寫的字,想弄清他在做什么,這些小伎倆都在秦奇防備中沒能得逞。汪曉賢有些氣惱,在桌下用腳尖偷偷地踢了踢對方的腳,對那張紙呶呶嘴。秦奇會意地笑了,只好豎起那張紙,紙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四個大字:請你吃飯!
汪曉賢看到后,不由得面紅耳赤,怦然心跳,她從豎起來的紙的上方看到了秦奇的那急切期盼的目光,她羞澀地對著他微微的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中午,兩人去了一個環境雅靜的飯店,秦奇要了幾個菜,兩個人還喝了些酒,彼此都覺得挺投機。青春是不設防的,秦奇問起汪曉賢的年齡來。
“女孩子的年齡是能隨便問的嗎?”汪曉賢嬌嗔地斥責秦奇說。
“那你屬什么的?”
“你這是變相問人家的年齡。”汪曉賢佯裝憤慨,但還是告訴秦奇說:“我是屬龍的。”
“那你今年23歲了。”汪曉賢不高興了,說:“只有22歲。”“就是23歲嘛。”秦奇還掰著手指認真計算。“你說的那是虛歲。”汪曉賢居然顯得非常認真。
“都是說虛歲呀。只有人去世后,悼詞里才用周歲。”秦奇隨便說道,說出口后,才覺得后悔,怎么扯到生死上來了?
汪曉賢的臉上果然有些陰沉,她的目光游移到了窗外。
秦奇感到很無趣,正在琢磨著如何挽回尷尬的局面,卻聽到汪曉賢的聲音反擊了回來:“秦奇,你今年多大了?”看汪曉賢并沒有把剛才的不愉快放在心上,秦奇坦然答道:“唔,我今年25歲了,男人的年齡從來不需要保密的。”
“屬虎的吧?”
“是呀。你也說的是我的虛歲呀!”
汪曉賢不再與秦奇爭執,只是詭譎地一笑,說:“那就對了。”“什么就對了。”秦奇有些莫名其妙。
“你屬虎,我屬龍,咱倆啊,龍虎斗。”汪曉賢認真地說著,秦奇卻開心地笑了起來。
秦奇與汪曉賢從飯店走出來時,太陽已經略向西移,秋天的陽光撫摸在人的臉上身上,感覺癢癢的。兩個人并肩走在街上,很隨便,不時還會有些身體上的接觸。秦奇的手擺動的幅度稍稍大了一些,便觸到了汪曉賢的手上,汪曉賢好像躲了一下。
大街上車來人往,路上行人瞧他們的目光都覺得很親切。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汪曉賢的身體多少有些倚靠在秦奇的肩膀上,秦奇的高大,愈發顯得小鳥依人,他的世界一時間充滿了溫馨的陽光。
四
秦奇的心情從那天起變得爽朗愉悅,但這樣的心境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秦奇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覺察出汪曉賢對他的態度改變。每當秦奇興高采烈時,并沒有引起汪曉賢的響應,她總是莫名地望了秦奇一眼,便不言不語地做著自己的事。
開始,秦奇還以為這是她難為情的表現呢,而很快他發現汪曉賢上下班也不那么從容了,來去總是匆匆忙忙的。他還注意到同事們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對他們倆人沒深沒淺地逗上幾句玩笑話了,即便是遇到他們兩個人的話題,也會有意地把話題扯出很遠。秦奇預感到肯定會有什么事情發生。
那一天,秦奇出外辦事,回來稍晚些,已到了下班的時間。他只是為了回機關取一些必備的材料回家去做,因為第二天需要使用這些材料。
秦奇來到機關大樓的拐彎處時,下班機關人員紛紛走出大門,成為放射狀向四周散,一些人走過他身旁時,與他熱情地打著招呼。
這時他遠遠看見汪曉賢也走出機關的大門,并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他朝她揮了揮手,他見她手抬起來動了動。秦奇感到很興奮,他還做過晚上邀請她再去那個飯店吃飯的打算,然而很快他便發覺了自己的愚蠢。
汪曉賢正在走向路邊佇立的一個年輕人。在那個年輕人的身旁還停著一輛豪華型的摩托車。很明顯剛才她并非在與秦奇打招呼。
汪曉賢走過去,先是與那個年輕人做了個親熱的動作,那個年輕人單腿拄地坐上了車座。隨后,汪曉賢騙腿跨上了摩托車的后座,摩托車發動起來后,便朝著秦奇的方向迎面駛過來。
秦奇看見駕車的年輕人是個與他同樣偉岸的英俊青年,在他身后的汪曉賢緊緊摟著他的后腰,她的長裙輕曼曼地隨風招展,在秦奇的面前飄揚而過。
在車與他交錯的一瞬間,秦奇看到了汪曉賢驚異的目光一閃即逝,他心里自覺不自覺地流淌出一股隱痛般的酸楚來。
第二天,汪曉賢來上班時,比往日稍遲了一些,以前她總是先到辦公室,首先她把整個辦公室衛生打掃一遍,然后用抹布把自己與秦奇的辦公桌擦上一遍。
今天遲到的汪曉賢進屋后,一臉的灰色,只是對秦奇訕然地一笑,便坐了下來,忙著去做手頭上的事。秦奇早已看出汪曉賢的不自然來了,他也覺得自己雖表面上顯得若無其事,但內心總還是別別扭扭的。
他望著汪曉賢不言不語地將頭扎在文件堆上,額頭前的一縷卷曲的劉海流連給了秦奇,那雙白皙纖細的手,一直在不知所措地摸著無關緊要的辦公用品。秦奇分明也能意識到辦公室里的同事們,也在偷偷地注意著他們倆的舉動。因為昨天下班時,很多人看到了他們相遇的一幕。
秦奇下意識地摸索到了一張紙,便在上面隨便地寫了很大的幾個字。當他意識到了這幾個字的真正內容時,他突然感到很欣慰,也就很欣慰地笑了,再次低下頭去,在那張紙上又加上了幾個字,然后用腳在桌子下動靜很大地踢著汪曉賢的腳尖。
汪曉賢不情愿地抬起頭來,用莫名其妙的目光望著秦奇。秦奇不慌不忙地豎起那張紙。同事們和汪曉賢都朝這張紙上望過去。
只見紙上寫著: 請你吃飯,帶上你的男朋友。
責編/王深
ws@lnddgr.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