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育中美經貿合作新根基

錢穎一 王緝思 王敏 白重恩 賈慶國

互利合作是中美經貿關系主旋律

經貿合作是中美關系的核心，也是中美戰略合作的重要基礎和“穩定器”。

中美關系發展主要基于共同利益。作為當今世界最大發展中國家和最大發達國家，兩國在經濟領域不斷增多的共同利益和交匯利益，始終是推動雙邊關系發展的強大動力。中美共同利益對于各自經濟繁榮健康和人民福祉日益重要。

中美貿易是最密切的優勢互補貿易。中美互為最重要貿易伙伴。2011年雙方貿易額達到4467億美元，比1979年23.7億美元增長188倍。中國已連續11年是美國增長最快的出口市場。中國是美國第二大貿易伙伴、第三大出口市場和第一大進口來源地。預計到2015年，中美雙邊貿易額將超過7000億美元，中國從美國進口將翻一番。中國豐富多樣的消費品適應了美國消費者需求，而擴大美國的電子、航空、生物、醫藥、農產品以及服務貿易進口，也滿足了中國發展需要。

中美經濟已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格局。截止2011年末，美國對中國累計投資676億美元，投資企業超過6萬家，是中國最大外資來源地之一。據美國經濟分析局統計，1994年-2009年，美國跨國公司對華直接投資子公司成為美國海外企業最大獲利者。2010年85%的中國美資企業盈利增加。中國還是美國國債最大持有者。截至2011年11月，外國持有美國國債總計4.74萬億美元，其中中國持有1.13萬億美元，占23.8%。

中美經貿關系對全球具有重要影響。經濟全球化使中美經貿關系空前密切。目前兩國經濟總量、貿易總量占到世界1/3和1/5，中美經貿關系重要性遠遠超出雙邊范疇。近兩年，中美加強合作應對國際金融危機和歐洲主權債務危機，對于恢復國際市場信心、推動世界經濟復蘇發揮了重要作用。

中美經貿摩擦焦點與主要原因

中美經貿關系一直在合作與摩擦中向前發展。中美經貿摩擦源于多種復雜因素。

中美經貿摩擦焦點。從中方看，主要有四個焦點：一是美國依據自身標準不承認中國完全市場經濟地位，使貿易摩擦政治化。二是美國不斷對中國出口商品實施反傾銷、反補貼制裁，使貿易摩擦常態化。三是美國嚴格限制對華高科技產品出口，目前中國仍被排除在享受美國貿易便利政策的164個國家之外。四是中國企業赴美投資、并購受到歧視。從美方看，也有四個焦點：一是美國國會議員、主要智庫均認為人民幣對美元匯率低估，多次提出要把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二是美中貿易嚴重不平衡，美國貿易逆差太大。三是中國保護知識產權執法不嚴，盜版侵權損害美國公司利益。四是中國鼓勵自主創新政策對美國企業構成歧視。近年來，中美雙方圍繞上述摩擦焦點展開了一輪又一輪博弈。

中美經貿摩擦利益因素。中美貿易爭端主要來源于特殊利益團體。以美國2009年9月對從中國進口輪胎征收懲罰性關稅為例。據美國勞動統計局（U.S. 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數據，在此前兩年中，美國輪胎價格上漲比其他汽車附屬商品價格上漲低5.7個百分點；而在此后兩年中，輪胎價格上漲比其他汽車附屬商品價格上漲高3.4個百分點，就是說，這項懲罰措施導致美國消費者每年為輪胎多承擔9.1%的價格上漲。對于一年幾十億美元的美國輪胎市場，其損失遠遠超過為少數企業和工人所帶來的利益。

中美經貿摩擦結構因素。首先，美國經濟結構失衡是中美貿易摩擦的主要根源。上世紀80年代初，美國勞動密集型產業大批向海外轉移，同時實行擴張性財政政策和超低利率政策，刺激過度消費和大量進口，導致美國經常賬戶失衡、大量貿易逆差。其次，美國貿易逆差統計口徑與真實貿易結構誤差很大。有美國學者研究指出，2007年一部蘋果(Apple)iPod生產成本為150美元。其中只有約4美元是中國創造的附加值，大部分附加值來自包括美國在內其他國家生產的元件，但當這些在中國組裝的iPod運到美國時，150美元總成本都被算作從中國進口。

中美經貿摩擦政治因素。綜觀現代國際經貿關系，從沒有像中美經貿關系這樣強烈、濃厚的政治色彩。中美經貿摩擦背后許多是政治角力，而政治角力的主導方始終是美國。中方一直主張不要將經貿問題政治化。但因美方堅持從政治角度看待中美經貿關系。

以人民幣匯率為例。自2005年7月中國實行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6年多來，雖然人民幣對美元名義匯率升值超過30%，加上通脹因素實際匯率升值40%，但美方仍不斷批評人民幣升值幅度太小、速度太慢。去年10月12日，美國參議院通過《2011年貨幣匯率改革法案》，要求政府對匯率被低估的主要貿易伙伴征收懲罰性關稅。外界普遍認為，該法案旨在迫使人民幣加速升值。作為中方學者，我們一直認為，人民幣匯率不是造成美國貿易逆差和失業率上升的主要原因，人民幣升值不能解決中美貿易不平衡問題。如果像美國某些人要求那樣，人民幣對美元匯率大幅升值，其結果，或是這些制成品出口價格大幅上升，由美國消費者埋單（并沖擊產業鏈上的美國企業）；或是這些制造業流出中國轉到勞動力成本更低的國家生產。但無論如何，這些制造業都不會回流到美國，因為美國不可能將勞動力成本降到低于中國水平。

匯率形成機制十分復雜。迄今沒有任何理論模型能夠精確測算人民幣對美元的均衡匯率水平。雖然中國連續數年貿易和國際收支雙順差，外匯儲備龐大，但2010年中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只有4277美元，農業基礎薄弱，工業大而不強，城鄉還有1.5億人口生活在聯合國貧困線以下。這些基本國情，決定了現階段人民幣對美元均衡匯率水平不可能過高，人民幣升值幅度不可能過大。更重要的是，人民幣匯率是中國經濟主權，不能屈從外部壓力。中國國家領導人和精英階層都清醒認識到，中國經濟發展中不平衡、不協調、不可持續的矛盾還相當突出。但這并不是人民幣匯率造成的。即使人民幣匯率存在不合理，也只是中國經濟結構失衡之“果”，而并非失衡之“因”。

同時，中美經貿摩擦政治化還表現在中國企業赴美投資上。相對美國企業在華投資額近700億美元，目前中國在美投資額僅48億美元，雙方投資逆差巨大。隨著中國經濟成長，中國企業赴美投資熱情很高。從中國政府來說，真誠希望通過中國企業赴美投資，使一部分出口產業轉移到美國本土生產，這樣，既能緩解中美貿易逆差，又能為美國創造就業，可謂雙贏。然而遺憾的是，美國對于中國投資安全的關切遠遠超出對其貿易逆差和就業的關切。

培育中美經貿合作四大根基

促進中美經貿關系健康穩定發展，符合中美兩國人民現實和長遠利益。新形勢下，中美雙方應以戰略眼光精心培育、構筑兩國經貿合作的堅實基礎。

自由貿易根基。在世貿組織框架下，自由貿易原則是指通過多邊貿易談判，實質性削減關稅和減少其他貿易壁壘，擴大成員方之間的貨物和服務貿易。中美兩國應堅定奉行自由貿易原則，摒棄各種形式保護主義。通過放寬美方對華高技術出口，發展雙方更平衡的貿易關系。妥善解決貿易和投資爭端，避免經貿摩擦政治化。及早開展中美自由貿易協定和自貿區談判。中方繼續推進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和匯率市場化進程，美方應放棄以各種方式對人民幣匯率施壓。

互利共贏根基。中美雙方應在各領域、各層次不斷擴大“利益匯合點”，構建“利益共同體”。擴大兩國雙向投資，確保中國在美投資安全。開拓兩國經貿合作新增長點，加強中美在新能源、清潔能源、節能減排、生物醫藥、航空航天、基礎設施建設等領域務實合作，積極促進兩國地方在經貿、投資、旅游等領域合作，加強兩國企業特別是中小企業合作，共同培育開放、公平和透明的投資環境。

結構平衡根基。中美雙方都要推進深層次結構改革。中國著力擴大內需，重點擴大消費需求，提高家庭收入，降低儲蓄率，增加消費對國內生產總值貢獻。美國應當提高國民儲蓄占國內生產總值比重，致力于將聯邦預算赤字降到可持續水平，減少過度消費對進口依賴。推動建立中美更加均衡的新型經濟伙伴關系，中方不刻意追求貿易順差，美國應努力減少外部失衡。

平等公正根基。中美經貿合作要排除政治因素干擾，做到平等無歧視，公正無排斥。雙方都應為對方企業提供公平市場準入，美國應取消對華投資不合理政策，減少實體經濟投資審查中的泛政治化傾向。盡快承認中國完全市場經濟地位。實質性放寬對中國高科技產品出口。中國認同政府采購和創新政策中的非歧視原則，創新政策與提供政府采購優惠不掛鉤。

我們相信，只要雙方同心協力、精心培育，中美經貿合作的參天大樹一定會茁壯成長、歲歲長青！▲（錢穎一、白重恩為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王敏為北京大學特約研究員，王緝思、賈慶國為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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