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和歐洲太需要了解對方

中歐峰會在因歐盟應對歐債危機推遲3個多月后，于2月14日在北京舉行。雙方對此次峰會都有很高期待。作為國際兩大力量的歐洲和中國，有著各自根深蒂固的文明優越感和歷史沉淀感。也許對彼此更多一點的了解，對雙方關系的進一步發展是必要和有益的。

中國需要了解歐洲什么

李形（丹麥王國奧爾堡大學發展與國際關系研究中心主任）：中國應該了解并重視歐洲深厚的文化和歷史底蘊。在人文歷史發展進程中，首先進入資本主義和完成工業革命的是歐洲大陸（西歐）。首先完成君主立憲制，建立民主人權普世價值觀的也是歐洲大陸。目前人類的“現代化”和“現代性”以及在此基礎上建立的所有社會科學的概念和定義都是以歐洲為中心，即“歐洲中心論”。文藝復興、宗教改革、法國大革命奠基了至今影響歐洲人思維中強勢的理想主義傳統。雖然我們作為學者對“歐洲中心主義”和理想主義是持批判態度的，但我們也必須面對這樣一個事實，即歐洲創立了世界上幾乎所有的思想主義（ism）和政治理論。戰后歐洲福利資本主義使得歐洲區別于美國式的自由競爭資本主義。歐洲社會的很多特點突出了它對“人”和“權”在價值體系的重要性。雖然經濟危機帶來不確定因素，但歐元區的成立和歐洲一體化仍是目前世界上唯一成功的區域一體化。

吳強（清華大學政治學系教授）：中國人民需要更多地了解戰后歐洲在政治和社會特別是民主生活方面發生的巨大變化，在人權、社會民主、福利國家、歐洲一體化等方面所展現的進步，以及這些進步所依賴的歐洲近現代思想、公民社會的反思和發展、知識分子的獨特地位、社會運動對歐洲政治和社會的改變、歐洲一體化進程對普通人生活的改變等等，而這些在中歐現有的媒體交流和政治對話中常常被忽略。中國國民在加速自身建設公民社會的過程中需要學習和了解歐洲的公民社會經驗。

王小東（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研究員）：中國需要知道歐洲衰落的根本原因，就是它的福利社會。它的高消費超出了它的生產能力。歐洲的教訓是中國必須汲取的，一方面，我們知道民主、社會福利是生活必需品而不是奢侈品，沒有這兩樣東西的社會不可能長久維持下去。當今世界很多地區發生的大變局已經充分告訴了我們這一點。但是歐洲的教訓告訴我們，在這兩個方面做過了頭，也會帶來不可持續的問題。

歐洲需要了解中國什么

李形：第一，歐洲需要對中國歷史尤其是近代史深入了解。所謂中國“民族主義”（即“中華民族”的概念），就是在19世紀歐洲資本對外擴張歷史的大背景下產生的。中國幾千年“文明國家”建立在“家”和“人治”基礎上的道德和政治傳統有別于歐洲“民族國家”建立在“公民社會”和“法治”基礎上的道德和政治傳統。歐洲不應該只重視中國目前取得的經濟成就，而更應該理解中國從文明國家過渡到民族國家所走過的艱辛歷程。

第二，歐洲要了解所謂“中國問題”的特殊性和歷史性，如所謂“西藏問題”、臺灣問題、人權問題、獨生子女問題、環境問題、貧富差距問題等。有多少歐洲人，尤其是年輕人，了解西藏的歷史以及大陸和臺灣的歷史？有多少歐洲人知道所謂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劉曉波的個人經歷？

第三，歐洲應對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有進一步認識，歐洲人應理解“中國化“在中國發展過程中的必然性。我在歐洲24年不知聽到多少回歐洲預言家們在不同時期作出“中國崩潰論”和“中國共產黨終結論”，但沒有一次是實現的。反之，雖然如何理解中國式的成功有爭論，但是西方傳統經濟學和政治學理論無法解釋30年來中國式的成功。

吳強：歐洲需要了解中國目前發展面臨的內部困境和外部挑戰，中國也需要進一步變革，才能應對這些挑戰，才能保住過去30多年經濟發展所帶來的財富。這些財富，包括改變了的國際分工與格局，不僅屬于中國人民，也是聯結中國與歐洲和世界的紐帶，需要歐洲的公民社會與政治家們同中國人民與政治家們共同思考。

王小東：歐洲需要接受中國的最主要的有兩點：第一，我們不在這里評論誰的制度更優越，只想對歐洲人說，中國最終選擇哪種制度，接受不接受歐洲的制度，是中國人自己的事，與歐洲人并沒有那么大的關系，而歐洲對此所能具有的影響又十分有限，所以，如果歐洲因為不喜歡中國現有的政治制度而影響到與中國的合作，是相當不明智之舉。第二，雖然種族主義在這個世界上早已是過街老鼠，歐洲的主流政治黨派、主流民意都表示堅決反對種族主義，但有些非正式的場合，他們會流露出在感情上接受不了一個非白種人作為主體民族的國家在這個世界上發揮重要作用，甚至是領導作用。歐洲人非常有必要克制內心深處的種族主義殘留，接受中國將在世界上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這樣一個現實。

中歐合作的機會在哪里

李形：中歐合作的前景是不錯的，雖然歐洲正處于經濟危機的泥潭，歐元區的經濟危機引發一系列的政治動亂，但中歐在很多方面呈現互補性，中國有雄厚的經濟實力和資本儲存，而歐洲有著先進的科學技術和軟實力，但是有很多因素阻礙中歐的合作。比如，到目前為止，歐洲還沒有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歐洲對技術合作或知識產權合作的憂慮，歐洲對中國民主和人權的過分要求，影響著中歐合作前景。中歐在可持續性發展領域，如能源，綠色經濟等領域發展前景非常廣。

吳強：中歐合作的機會就在當下歐洲所面臨的歐元危機，這同樣關系中國改革成就的保持和未來發展路徑的選擇。中歐之間應對歐元危機所面臨的金融合作，不僅對于保持歐洲一體化具有重大意義，而且，歐洲過去半個多世紀的社會與政治創新對于中國未來的改革與發展也具有重要的典范意義。也就是說，救歐洲也是救中國自己。

王小東：目前的中歐合作基本上還算好的。中國因為改革開放的需要，給了西方人一些特殊的優惠政策。但今后的趨勢必然是不可能再給予西方人這么特殊的待遇。所以，現在到了歐洲人做出更多努力搞好與中國合作的時候了。他們應充分利用這個窗口期，為20年之后有成效的良好關系做好鋪墊。我認為首先是歐洲要在技術合作領域排除政治偏見，對中國更加開放。以現在中國在科技領域發展的勢頭，歐洲即使不開放，也不能對中國的發展形成實質性阻礙，只是歐洲少賺了錢，中國多花了錢而已，為什么不變雙輸為雙贏呢？另外，隨著中國在世界范圍內的核心經濟利益越來越重，中國將越來越關心世界其他地區的安全問題。歐洲應該在這個問題上開始與中國更為密切的合作。▲（本文由馬晴燕采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