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小說及其出版前景

文/楊 會

隨著微博這一新的網絡傳播方式的興起，娛樂明星、作家、普通網民等皆以極大的熱情參與其中，微博成為人們談論國家大事、社會現象及日常生活心緒等的重要工具。據統計，截至目前，我國的微博用戶已超過3 億，而且日漸上漲。可以說，微博作為一種新興的交流平臺，對人們的日常生活、人際交往模式和商業宣傳方式的改變產生著重大作用。微博作為如此流行的網絡載體，引起了文學愛好者的興趣，并成為一部分作家的創作試驗場，由此，微博文學成為一種新興的網絡文體日益引起評論者和出版商的關注。

對于微博文學，有論者將其定義為：“它是借助微型博客為傳播媒介，以傳遞信息、表達情感、交流思想為目的，以140 個字符以內為文本樣式，具有俳句體的凝練傳神、即時化的個性表達、集聚式的實時互動特質的一種新文體”。[1]“微詩歌”、“微博體散文”、“微博小說”等名詞相繼出現。由于詩歌本身是一種靈感的閃現，所需的篇幅有限，微詩歌和傳統的詩歌相比，并未發生太大的變化。而散文本是一種自由的文體，在謀篇布局方面沒有那么多限定，因此，微博體散文的出現并未引起太大爭議。但是對于講究人物、故事、環境三要素的傳統小說而言，微博小說顯得較為特殊。國內較早的微博小說是聞華艦于2010 年1月29 日開始創作的《圍脖時期的愛情》，這是一部由多篇微博組成的片段式小說，開創了微博小說的先河。此外，備受讀者追捧的微博小說還有伍呆呆的《你是我的生生世世》、楊遆峰的《滄海桑田》等，這些作品在網絡上的流行引起了出版行業的關注。其實，《中華文學選刊》早在2009 年11 月25 日就組織召開了微博文學座談會，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潘凱雄期待將選擇智慧、幽默的微博內容以紙質的形式結集出版，體現了傳統文學創作對微博創作的認可。此后，新浪微博于2010 年10 月27 日開啟了中國首屆微小說大賽，此次大賽對微博小說寄于“厚望”，并提出了“微小說@大世界”的口號，期待在短短的140 字中“營造出朦朧的愛情，詮釋出深刻的感悟、表達出生活的苦樂、展現出睿智的幽默”。在投稿期間，共收到參賽作品232751 部，創下了文學類評獎的“空前盛況”。

從微博小說引起的反響及出版商的關注看，微博小說大有走下網絡之勢，但是細考察微博小說的創作問題及出版前景，便會發現微博小說的“繁榮”更多只是網上的喧嘩，難以走向紙質出版并得到讀者的真正認同。

一、眾生喧嘩的文字游戲

微博小說作為網絡文學的一種，具備其他網絡文學的特征，諸如創作的隨意性、風格的多樣化等。此外，微博小說還具有自身的優點，其廣泛的覆蓋面及“隨時隨地”被分享的特征，使其具備較強的即時互動性，并以此改變了傳統的作者和讀者角色。在微博小說的創作中，作者不再是作品的唯一創作者，讀者作為重要的力量參與作品的構思創作。

《圍脖時期的愛情》講述了“我”與一個明星的感情糾葛，除這兩位主人公之外，該小說還寫到了章魚兒、悟空妹妹和戴凝等人物。據作者交代，除了主要人物，其余的基本上都是現實存在的微博網友，因此，作品在寫到這些人物的時候，往往用微博的鏈接符號“@”加其微博名稱來實現超級鏈接的目的，從而能夠在各個微博之間跳轉互動。在具體的創作過程中，很多微博網友為故事的發展獻計獻策，他們的互動和留言都被寫入小說，“有很多網友還積極主動地要求加入到微博小說的人物中”。[2]通過這種簡單的方式，懷有文學夢想的網友實現了夢寐以求的創作愿望。因此，微博小說吸引了眾多網友參與集體創作。從這個意義上說，微博小說打破了讀者和作者的傳統分界，其創作過程成為微博網友狂歡的娛樂盛典。

此外，網絡文學的讀者不僅躋身于作者行列，還決定著作品的命運。在市場經濟時代，讀者作為消費者的身份得到強調和凸顯。所有的文學作品無論紙質出版還是網絡登載都將讀者的多少作為衡量作品成敗的重要因素。“市場上有時存在看不見的手。但真正對作家有意義的一雙手，是那雙耙梳書店的讀者之手。”[3]對網絡文學而言，較高的“點擊率”代表著作品具有較強的吸引力，從而獲得走下網絡走向紙質出版的機會。《圍脖時期的愛情》自發布后，在新浪網上一周就獲得上萬的點擊率，得到新浪讀書頻道的大力推薦，并引起了出版商的興趣，最終由沈陽出版社出版。

保持較高點擊率的一個重要途徑是讓讀者對作品始終保持興趣。但是對于微博小說而言，讓每位讀者始終如一地關注一部小說難度較大。首先，微博用戶中的讀者絕大多數都是通過微博這個平臺達到娛樂的目的，因此，只要能夠引起其興趣的社會新聞、笑話、個人生活等皆成為他們關注的對象。微博為用戶設置了便利的“關注”和“取消關注”功能，使他們隨時更換自己的關注對象，此外，微博首頁往往設有“大家正在說”欄目，展示各位網友正在更新的內容，同時，微博系統還為用戶自動檢索出可能感興趣的人物和話題。在這些信息的包圍中，讀者容易變得“朝三暮四”，頻繁更換自己的關注名單。而對于篇幅限于140 字的微博小說來說，獲得讀者的長期關注變得更為艱難。日本一位微博小說創作者不無擔憂地認為，微博小說的流行可能只是“一過性”的，隨著下一種新媒體的登場，無數“喃喃自語”會像泡沫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4]因此，作者需要在每一段微博小說中處心積慮地設計懸念，以便刺激讀者的好奇心，使其懷有期待地繼續跟進閱讀。聞華艦對此深有體會：“在每節140 字內完成1 ～3 個包袱，至少要完成一個情節點，我覺得這正是微博小說的一個特點。”[5]微博小說便是由上述一個個的包袱和情節組成的片段，微博創作更像是一場制造迷宮的文字游戲。

二、從渲染式的灌水到描述性的碎片

20 世紀80 年代以來，小說存在著長篇創作的趨向，受此影響部分作家有意對文學作品進行灌水式處理，將原本言簡意賅的情節渲染得拖泥帶水。因此，如何反撥這一現象，把小說寫短成為文壇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但是，在長篇小說出版熱持續不減的背景下，這一問題的解決顯得較為困難。

微博小說的出現為解決上述問題提供了一種可能，微博以“微”為主要特色，將篇幅限定在140 字以內，以這樣的篇幅寫成的小說必定是言簡意賅，即使是采用多篇微博連綴的形式書寫中長篇小說，受翻頁等不便利因素的限制，也很難將小說寫成幾十萬字的長篇。因此，微博小說對糾正當前的長篇小說熱現象有一定的積極意義。但是微博小說創作者的文學素養是否能夠承擔起這一重任，卻是值得商榷的問題。

“段子”本是相聲中的用語，是指相聲作品中的一節或一段藝術內容。當今這一詞語受到了廣泛應用，各色段子（黃、黑、紅）以娛樂性、間斷性為主要特征，在手機及互聯網上廣為流行，迎合著大眾快節奏的生活方式。用段子的形式創作小說，同樣使小說追隨著現代社會快節奏的生活步伐，但卻偏離了小說本身的特質。小說作為一種以塑造人物為中心，通過完整的故事情節敘述和深刻的環境描寫反映社會生活的一種文學體裁，完整的故事結構、生動的細節描寫、深度的思想內涵是優秀小說的重要因素。而微博小說的字數限定，決定了它無法在心理描寫及環境渲染等方面進行詳盡的描述，只能交代必要的故事情節發展線索，這樣的創作方式導致文學作品流于故事的講述，而忽略了作品的文學性。以新浪微博舉辦的“微小說大賽”為例，大部分的創作者將精力放在如何構造曲折、驚悚的情節上，而不關注作品的語言藝術，這顯然是一種較為偏頗的文學創作方式。

在傳統的文學創作活動中，雖然篇幅的長短和作品本身的思想深度沒有必然的聯系，但是，在文學作品中灌注理性和深入思考，一般而言需要一定的篇幅和較長的時間。然而，微博這種網絡載體以引導網民“隨時隨地”寫下所思所感的方式催生了一種“瞬時靈感”寫作，與傳統文學寫作相比，這種寫作方式更能夠真實地表達個人的想法，并能夠以靈感閃現的方式對生活的各個角度進行瞬時捕捉。但是，對于一部有分量的文學作品而言，僅有瞬息的靈感是不夠的，所謂“思想有深度，文學才有力度”要求文學作品應該具有一定的思想深度，作家在創作過程中應該對筆下的對象進行深入的思考。但是微博所能承載的篇幅顯然無法為作家提供系統呈現其思想的空間，微博小說的創作者只能在其中展現碎片式的感想，這樣必然會削弱小說的思想力度。

三、走向紙質出版的前景分析

隨著網絡文學走向紙質出版的趨勢到來，微博小說走向紙質出版的問題引起了創作者和出版業人士的思考。同以往的網絡文學不同，受微博系統設置的限定，微博小說不需要讀者付費即可閱讀。曾經有網站試圖實現微博小說付費閱讀，遭到網友的一致抵制，絕大多數網友不愿意花錢閱讀140 個字的小說。同時，創作者為了讓讀者積極參與到故事的設計中去，采用敞開式的寫作方式，免費邀請讀者加入。因此，如果將作品發表在微博上，創作者實際上得不到多少現實贏利。如何從網上走向紙質出版是微博小說作者需要進一步考慮的問題。因為只有通過這種途徑，才能做到名利雙收，“推出紙質出書，賺取版稅，這是目前微小說獲得收益的唯一途徑”。[6]《圍脖時期的愛情》出版后，在某種程度上鼓勵了微博小說創作。但是，從創作者及出版公司的角度看，一部作品能否取得最終成功，不僅僅看“點擊率”，還要看出版后產生的社會反響。雖然《圍脖時期的愛情》在出版前受到眾多網友的關注，出版社也對這本書寄于厚望。但是，這部小說出版后卻遭遇了“見光死”，“博庫拿出最黃金的地方進行《圍脖時期的愛情》的陳列，結果3 個月也只賣掉86 冊，也就是很多天一本也沒有賣掉。”[7]對于一部分喜歡閱讀新奇故事的普通網民而言，他們在網絡上讀完作品以后完成了閱讀需求，不太關注這部小說是否紙質出版，即便出版后，他們也不太愿意花錢購買已經閱讀過的作品。而對于一部分喜歡收藏圖書的讀者而言，微博小說并沒有多大的收藏價值。微博小說引起社會關注的重要原因是其新穎的形式，而不是作品本身的質量。當這種形式落實到紙上，其新穎性變得不太明顯，超級鏈接和即時互動等優勢發揮不出來，變成一種語錄體式的文本，難以引起圖書收藏者的興趣。

總體來看，微博的簡短時效性，對于傳達社會新聞而言，具有相當大的優勢，它滿足了當今人們對信息的需求。同時，在展示個人日常生活的情緒方面，微博也具有重要的作用，它能夠緩釋現實人際交往的焦慮感。這是微博在現代生活中的重要意義。但是對于需要謀篇布局的小說而言，它并不是一個理想的載體。微博小說產生的影響并不在于作品本身，而在于其新穎的形式，當這種形式變得司空見慣，微博小說恐難以繼續保持其生命力。而當微博小說走向紙質出版，其賴以依存的形式也隨之喪失，出版價值及前景令人擔憂。

注釋：

[1] 李存.微博文學的定義、發展、類型及特征[J].貴州社會科學,2010，（10）

[2] 聞華艦.微博寫作讓自己“沉淀”[N].黑龍江晨報，2011-05-29

[3] [美]布賴恩·希爾.打造暢銷書[M].陳希林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29

[4] 戴錚.日本人氣作家爭寫微博小說[N].中華讀書報,2010-05-26

[5] 140 字微博小說躥紅網絡[N].羊城晚報，2010-03-20

[6][7] 酈亮.微小說遭遇“線上風光線下死”[N].青年報,2011-0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