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 超
商務印書館在地理學譯著出版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早在晚清時期,商務印書館就出版了《揚子江》、《滿洲地志》等多本地理譯著。[1]百余年來,商務印書館不斷翻譯出版西方地理學著作,成為國內地理學譯著的主要出版者,一些經典名著幾乎被其壟斷出版。商務印書館在地理學譯著出版中注重出版質量,有選擇性地翻譯西方經典地理學著作,促進了國內學者與西方地理學界的交流,為我國地理學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本文主要通過對商務印書館地理學譯著的文獻考察,借助西方社會學理論,探討商務印書館地理學譯著出版與地理學共同體形成之間的關系。
“共同體”是社會學中的一個基本概念。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Max Weber)分析社群結構與經濟利益的關系,認為可將社會的社群劃分為“共同體關系”和“結合體關系”兩種形態,他將以感情和理想為共同追求目標而結合的關系,稱為“共同體關系”,以別于以純利益關系而結合的“結合體關系”。[2]
筆者的“地理學共同體”,借用了“共同體”這一概念,在文中指一批地理學者形成的社會集團。地理學共同體可分為非制度化共同體和制度化共同體兩種。非制度化共同體是由于共同信奉某一學科的特定研究路線而聚集在一起的學術圈子。非制度化共同體的成員是以興趣為基礎聚集在一起的,并不以地理上的接近和所屬的地位為基礎。非制度化共同體內的成員不固定,有的成員甚至從來沒有發生面對面的接觸,也沒有正式的領導人,其交流一般是靠地理學文獻的影響和間接的互動來實現的。[3]
而中國地理學會可以說是一種制度化共同體。中國地理學會前身是1909年在天津成立的中國地學會,創始人張相文。1934年,竺可楨等在南京發起成立中國地理學會。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地學會與中國地理學會合并為中國地理學會。目前,中國地理學會是由廣大地理工作者自愿組成、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全國性、公益性、學術性的社會團體,是中國科學技術協會的重要組成部分。學會掛靠在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
非體制化的地理學共同體間有著自己正式和非正式的學術交流網絡。地理學文獻是地理學共同體各個成員研究工作之間的正式聯系的途徑。在國內地理學界,人文地理學者組織的人文地理學沙龍就可以視為非制度化共同體,參加沙龍的學者,均對人文地理學研究有著興趣。
作為出版社,商務印書館是知識的傳播者。在知識傳播的過程中,商務印書館扮演著知識“中介人”的角色,必然地與作者和讀者發生千絲萬縷的關系。通過翻譯出版國外地理學著作,商務印書館與地理學者之間建立了密切的聯系。正是商務印書館的盛名,使得地理學者愿意翻譯西方地理學著作并由其出版。由于對地理學學術研究的興趣,商務印書館和地理學者之間共同翻譯出版地理學著作,或者共同組成地理學譯叢的編委會形成了一個學術圈子。這種學術圈子是一種非制度化的共同體。
這種非制度化的地理學共同體對于地理學者的學術發展是大有裨益的。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譯著質量高,能夠被更多的學者和讀者認同,有利于提升譯者的學術地位。通過翻譯地理學譯著,地理學者也能夠獲得商務印書館的稿酬,這些經費能夠支持學者專注于地理學學術研究。同時,地理學者通過翻譯國外地理學譯著,提升了學術修養,獲得了學術新知,能夠更好地進行學術研究,有利于啟迪自身的學術創作。
認同與交流,是維系和團結群體的重要方法。地理學者利用中國地理學會等正式的地理學共同體,有部門架構、會議等正規制度形式的進行溝通和交流,并通過小型的聚會或學術沙龍,保持著純個人關系的交往。地理學譯叢的編委會,是促成地理學者匯聚的原因。圍繞著地理學研究,以學術為聯系點,以翻譯地理學譯著為中心,令地理學學術圈子結合并產生集體的認同感,進而鞏固了地理學共同體的發展。
商務印書館的地理學編輯,扮演著與地理學者溝通的橋梁角色。他們充分運用工作的機會和空間,與地理學界保持積極的聯系,從而有利于誘發新的出版思想,促成新著作的出版。這樣,商務印書館成為地理學者匯集和交流的中心,地理學者通過編纂叢書、翻譯著作等學術交往和互動,結合成緊密和頻繁的交流網絡。這個網絡對于地理學共同體的建立和地理學的發展,產生著重要的作用。
本文以商務印書館出版的《當代地理科學譯叢》為例,介紹其在地理學者間發揮的重要交流媒介作用。
《當代地理科學譯叢》分為《學術專著系列》和《大學教材系列》兩種。《學術專著系列》由國外代表性高層次的、理論性強的學術著作組成,《大學教材系列》由國外高校中影響較大、經久不衰的地理學教材組成。2004年至今,商務印書館先后出版了《資源與環境管理》、《城市社會地理學導論》、《牛津經濟地理學手冊》、《變化中的自然地理學性質》、《人文地理學研究方法》、《全球性轉變:重塑21世紀的全球經濟地圖》等12本《當代地理科學譯叢》著作。
擔任編委者,大都在國內地理學界享有聲望。例如,蔡運龍是北京大學城市與環境學院教授、中國地理學會原副理事長,作為主要譯者翻譯了叢書中的《地理學中的解釋》、《變化中的自然地理學性質》等五種地理學譯著。柴彥威是日本廣島大學人文地理學博士、北京大學城市與環境學院教授、中國地理學會城市地理專業委員會副主任,翻譯了叢書中的《城市社會地理學導論》、《人文地理學詞典》。周尚意是北京師范大學地理與遙感學院教授、城市與區域規劃研究所所長、中國地理學會人文地理專業委員會副主任,翻譯出版了《現代地理學思想》。
在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地理學譯著的序言、譯后記中,經常可見譯者與商務印書館編輯的交流以及對商務印書館編輯的謝意。例如,黃潤華在《當代地理學要義》譯者后記說:“2005年,時任商務印書館編輯的朱競梅女士約我翻譯新出版的key concepts in Geography(地理概念)一書。出于對本書內容的興趣,也出于對商務印書館的景仰,我欣然接受了這項任務。”“感謝商務印書館的編輯張春梅女士、朱競梅女士為本書編輯、出版做了大量工作,感謝李平主任對譯者的理解和寬容,使本書的翻譯最終得以完成。”[4]
又如,在《經濟地理學指南》譯者后記,湯茂林談道,“與張春梅女士(本書中文版的責任編輯)有諸多書信往來,在南京全國地理學年會期間的簡短見面未能多談,因為作為東道主的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在美國期間,曾多次在網上與她討論有關問題并向她匯報本書翻譯進展,她對拙譯提出了不少有益的修改意見。”[5]
編輯在譯著出版中的貢獻是不言而喻的。沒有編輯的精心工作,譯著就不可能完美地呈現在讀者面前。譯者對編者的感謝,客觀上反映了譯者與編者間良好的交流狀況。無論個人感情上的交流,還是學術上的交流,都通過地理學譯著這一交流媒介得到了提升。
從《當代地理科學譯叢》的譯者后記,我們還發現了地理學者間的交往。在《人文地理學研究方法》一書的譯后記中,譯者蔡建輝提到了顧朝林教授給予的幫助,“感謝學兄顧朝林教授給我這個學習、研究的機會。”[6]又如,在《現代地理學思想》譯者后記中,周尚意教授提到了唐曉峰教授:“留美歸來的唐曉峰學長應邀為本書撰寫譯序。寫序之前,他看了本書第二輪譯稿,之后他告訴我,翻譯這本書并非易事,我從他平和的語氣中感到了壓力,遂重新開始。”[7]中國科學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劉衛東研究員在《牛津經濟地理學手冊》譯者后記中,提到了王緝慈教授、李小建教授和杜德斌教授,欣然答應參加翻譯工作。
地理學者間通過師承和學術上的共同興趣,聯系在一起。這種學術上的關系,可籠統地稱為“學緣”。若從廣義著眼,“學緣”一詞可包括兩層含義:一是較為正式的學術關聯,例如師承(包括同學或師友)、同事;二是相對非正式的,如個人為著共同的學術追求,或因志同道合組織、匯合而成的關系,較常見的是學會會友、社團成員等。[8]因為師承的關聯,周尚意教授在《現代地理學思想》的翻譯上得到了唐曉峰教授的指點。顧朝林和蔡建輝兩人也是學兄學弟。劉衛東研究員、王緝慈教授、李小建教授和杜德斌教授都是經濟地理學領域的同好,因為學術上的共同興趣,促使他們合作翻譯了《牛津經濟地理學手冊》一書。無論是師承上的關聯,還是學術上的興趣,都能夠促使地理學者間更好地交流。
從《當代地理科學譯叢》的序言,可以看出譯者和前輩地理學者的交流。也體現了年長學者對年輕學者的提攜。前輩學者為年輕學者的著作寫序,是對年輕學者的關愛,也是對學術的熱愛,他們希望學術能夠通過年輕學者傳承下來,得到更大的發展。年輕學者通過與前輩學者的交流,能夠學到更多的治學思想,對于自身學術上的發展也大有裨益。當然,一些前輩學者和年輕學者間本身就有師承上的關聯或是專業領域內的同事,這種學緣上的關聯使學術思想更好地傳承下來。
[1]鄒振環.晚清西方地理學在中國—以1815至1911年西方地理學譯著的傳播與影響為中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0:180.
[2][德]馬克斯·韋伯(Max Weber)著,李強譯.經濟、諸社會領域及權力[M].北京:三聯書店, l998:48—54.
[3]鄒振環.20世紀上海翻譯出版與文化變遷[M].南寧:廣西教育出版社, 2000:316.
[4]黃潤華.譯者后記[M]//[英]薩拉·L.霍洛韋(Sarah L.Holloway),[英]斯蒂芬·P.賴斯(Stephen P.Rice),[英]吉爾·瓦倫丁(Gill Valentine)編,黃潤華,孫穎譯.當代地理學要義:概念,思維與方法.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8:271.
[5]湯茂林.譯者后記[M]//[美]埃里克·謝潑德(Eric Sheppard),[加]特雷弗·J.巴恩斯(Trevor J.Barnes)主編,湯茂林,談靜華,李江濤等譯.經濟地理學指南.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9:680.
[6]蔡建輝.譯后記[M]//[愛爾蘭]R.基欽(Rob Kitchin),[英]N.J.泰特(Nicholas J.Tate)著,蔡建輝譯.人文地理學研究方法.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416.
[7]周尚意.譯者后記[M]//[美]理查德·皮特(Richard Peet)著,周尚意等譯.現代地理學思想.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7:399.
[8]李家駒.商務印書館與近代知識文化的傳播[M].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5:107.